茶楼闲话:苏东坡何曾豪放?

标签:
茶楼闲话苏东坡何曾豪放世界人生赤壁怀古文化 |
分类: 人生随笔 |
茶楼闲话:苏东坡何曾豪放?
茶博士/文
一提到宋代文坛巨匠苏东坡,大家便众口一词:他是文坛上豪放派的代表人物。而且还公认《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豪放派的代表作。
对此,我早存疑孚:有没有搞错啊?
今天,茶楼生意格外清淡,便趁此把自己的浅见与朋友们聊一聊。
东坡先生一生都与霉运形影不离。在王安石的改革年代,由于个人政见不同而屡遭排挤和打击;等到保守派司马光重权在握之时,他却偏偏又为已经倒台的王安石等改革派说公道话,结果自然又落得个不是!由此不难看出东坡其人的正直为人和秉性,但在那个不容许正直和公道的年代,自然是命运多蹇了!他多次被贬官,多次被流放,官是越做越小,流放之地是越来越偏远。在他的官运开始“回光返照”之时,却又病死于征召途中。看他这一生,的确是倒霉透顶!请问专家、学者们,假如你们的一生也遭逢同样际遇,你们还能够“豪放”得起来么?
东坡先生与陶渊明不同,陶渊明在领教了官场险恶之后,可以辞官归隐,而东坡先生却从未有过放弃仕途的念头。他能够像渊明先生那样“悠然见南山”么?若以唐代类比:李白可以“豪放”,而苦不堪言的杜甫则无论如何也“豪放”不起来!不知安东坡先生“豪放”之说到底始于何时,也不知给他安“豪放”的理由何在。本人寡闻,特在此提出以就教于方家。
东坡先生由于他那坎坷、不幸的人生经历,因此对世道、人生就有他不同的见地。在他用儒学之说无法解释现实、世道、人生的难题之时,就不得不求助于道学、佛学。因此,他除了对儒学有极高造诣之外,对佛学、道学的研究也非比寻常。道学的核心是“无为”,佛学的核心是“空”。一谈到佛、道的“空”与“无为”,人们往往误解。认为“无为”就是什么事也不做,认为“空”就是什么也没有。这完全是以蠡测海(用蚌壳来测量海水的多少)。要知道:单是佛门一个“空”字,你若把他领悟明白了,便是大彻大悟了。《西游记》石猴的法名之所以为“悟空”,其含义之深是佛门外人根本摸不着边的。看《西游记》,众人皆赞叹悟空,而藐视唐僧,而实在讲,在取经途中,悟空并为对“空”有所领悟,实则是被“相”所迷惑,用佛门的术语讲他完全在“着相”,他对什么是“缘起”,什么是“性空”根本不知所以,所以只有唐僧才是他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师父。由于悟空过于“着相”,因此,才需要用观音的紧KU咒加以约束。而东坡先生对佛学的研究与实践,对佛门“空论”的理解肯定远远超过取经途中(仅指途中)的孙悟空。而他的传世之作《念奴娇·赤壁怀古》就是最好的见证。
《念奴娇·赤壁怀古》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起笔。这也是被大众所公认的一大看点。不少人认为“大江”,“千古”多么“豪放”,再加上后面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似乎这就更见“豪放”了。在朗诵这一首词作的起笔之句乃至上阕时,不少朗诵者都表现出一种意气风发的气概。东坡先生要是健在的话,他只有悲叹了。悲叹人们完全错会了他的本意。其实作者在此并非要表现一种“豪放”的气概,而是要表明他深深领悟的一种“真谛”——万法皆空(此语非几句话能够道明,在此从略)。在此,借表面上的抒情,言实质上的理。可惜,这个“障眼法”不但使后来者错会其意,也使他自己“蒙冤”。好不值得!字面上的意思本来很明显,就第一句而言:主语是“大江”,谓语是“淘(尽)”,宾语是“(风流)人物”。全句基本意思是:时间无情、岁月无情,人生无常,无论你多么显赫、荣耀,最终的归宿都是“不复存在”,这那里有“豪放”的气息?如果按“早期”的“传统”说法,这实际上已经是非常的“悲观厌世”了,还谈何“豪放”?
而句中的“大江”也并非实指眼前的长江,其含义非常宽泛。它可以是时间、岁月、乃至佛门中的“轮回”,“无常”、“因果”、“实相”、“如来”、“真谛”等等。如果东坡先生非佛门“居士”,这样的解释自然非常牵强,但他的确是佛门中带发修行的虔诚居士,且对佛学、佛理也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可惜的是,我们在研读其作品时,往往只是把他按一般文人、学者的角度来看待,这怎么能够真正领悟其真正的哲理和含义?这里就自然生发出另外一个问题:要研究古代文化名人及其作品,特别是对涉猎佛、道之学的历史文化名人,如果研究者本身对佛、道之学毫无接触,或者知之甚少,不出偏差才是怪事呢。因此,我曾多次奉劝刚上讲台的中学语文老师(因为他们免不了要教学古典文学作品):抽空还是读点佛、道典籍吧!现在已经不是“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了!
还有个问题是:《念奴娇·赤壁怀古》的诗(词)“眼”何在?多数人认为是“大江东去”,只有选这几个字,似乎才能够与“豪放”二字沾边。本人认为这明显站不住脚(前面已经谈到)。
就上阕而言,关键词是“淘尽”二字。意思是:“如画”的江山也好,显赫一时的“周郎”也好,统统被“淘尽”(不复存在)了。而眼前的“江山”如何?能够如诗如画?非也!人人皆知“境随情牵”,景致的好坏是随人的心情而改变的,过去峨眉山上的农民,因为山高坡陡路难行,很少有喜欢峨眉山的,现在不同了,旅游开放,他们能够大把大把挣钱了,个个都喜欢峨眉山了,有时因为建设要个别的搬迁,没有一个很乐意的。因此,按东坡当时的心境,眼前的“江山”绝非如画!凡是教学参考书上作非此解者,恐怕应该算作误解吧!“如画”的江山只是过去的江山。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无常”的变迁,连人物、江山都统统给淘尽了。作者在这里是赞叹吗?若硬要说他是在赞叹,也只能够是赞叹“无常”的不可抗拒了,但若作此解,又犯“大忌”了。
下阕涉及三个主要人物:周公谨,诸葛亮、“我”。在此,作者对周公谨,诸葛亮是褒还是贬?只要联系上阕和篇尾,不难看出显然是贬。下阕中的“樯橹灰飞烟灭”表面上是述当年赤壁之战中曹军大败的参象,其实又何尝不包含周公谨,诸葛亮在内(恐怕还包含作者自己在内呢,因为他一心要报效朝廷,而朝廷却“不需要”他报效,华发早生,功不成、名不就,不是也同样“灰飞烟灭”么?)他们虽然当时是胜利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又何尝不是一样的“灰飞烟灭”呢?如果只从单方面去理解,岂不有失偏颇?到此,我们便不难看出,本文的末句:“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才是真正的“眼”。
其实,这首词中最难理解的还是“多情应笑我”。第一个问题:到底是谁多情?一般都认为是“我”多情。如果是“我”多情,那么我多的又是什么“情”,或者说为什么而多情?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为朝廷、为国事而多情,但却与本文的主旨不符。如果他真是为国事、朝廷而“多情”,便不会有下文的“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了。既然人生如梦,还多个什么情啊?再往下看:他把酒倒入江中,祭奠“水中之月”,这也很值得玩味:祭奠的为什么是水中之月,而不是前文中的古代英雄豪杰,不是眼前的江山社稷?再想一下:为什么不把酒望空中泼去,祭奠天上之月?天上之月不是更实在么?如若不从佛门的“空”论来理解,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答案来!“水中之月”,佛典中常用来喻言“空”性、“实相”。在我们一般人看来东坡先生此处用笔十分神妙,而在晓佛理的人看来,他只是信手拈来而已,就连“人生如梦”也是来自佛典,不过只用了半句,佛典中的全句是“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这种回环式句式在佛典中比比皆是,比如“一切即一,一即一切”,“是即非,非即是”,“空而不空,不空而空”,“佛法不离世间法,世间法不离佛法”等等。
篇末一句“人生如梦”,已经透出全文的“天机”,其格调更非一般人所认定的“豪放”。
综观全文,无一处表现豪迈气概,也无一处表现远大理想和抱负,也没有表现对理想、前程、未来的憧憬,何以言“豪放”?真不明白?!
相关连接(闲话系列):
附:《念奴娇·赤壁怀古》原文
苏 轼
大江东去,
浪淘尽、
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
人道是、
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崩云(穿空),
惊涛裂岸(拍岸),
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
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
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
谈笑间、
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
多情应笑我、
早生华发。
人间(生)如梦,
一樽还酹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