鏾鸡

西江钓徒

能叫出鏾鸡之名的地方，就是有鏾鸡的地方。但不一定会写鏾鸡之字。鏾字音献，雄鸡去势之意，鏾鸡与宦牛，阉猪，骟马义近。这是一个既可以作名词，又可以作动词的词。知者自知，无需解释。其他地方语言不同，或叫阉鸡，劁鸡，镦鸡。

我壮岁行脚天涯，远游西域，所经之地，所遇之人，多不识鏾鸡之形，亦不知鏾鸡之味。鏾鸡既无雄鸡之膻腥，也无母鸡之肥腻。因为少了雄性的荷尔蒙，故兼具两者之优，又去两者之劣。唯有吃过方知其特殊的口感细腻，别具鲜香。是不需要科技狠活提鲜增香的食材。

故乡乐平地处旧饶州，旧饶州辖鄱阳，乐平，万年，余干，浮梁，德兴，安仁（余江）七县，天下富饶之州。饮食文化，多延古制。少小的时候，无论穷富，家家过年均用砂钵熯（隔水蒸熟，菜式有熯鸡，熯肉，熯腊肉）鏾鸡以应节庆。大饭甑下熯鸡，一当两便，鸡香饭气，风味诱人。这种大钵摆在桌中间的大菜称年鸡，赣方言中讨口彩年吉年年吉之意。可以从三十夜末吃到元宵节。正月拨开鸡油吃鸡冻，味尤美。铳子一样硬的年饭可以吃三蓝边碗。

鏾鸡有锦毛鏾鸡，篱花鏾鸡，外形优美健硕，鸡冠超小，如同鸡中宦官。家养一年就可以上市，两三年的那就是尤物。个别鸡冠稍大，偶尔开啼驮卵，多半鏾鸡失败，则称为走水鸡。走水鸡是等外货色。

春末夏初，小雄鸡啼声初试，养鸡人家便会立刻去鏾鸡的兽医家邀约打招呼。翌日关好鸡埘，等待鏾鸡的前来做结扎手术，有人会打趣鸡也要计划生育，左邻右舍往往会哄堂大笑。

兽医的生活相对比大家都好，事关千家万户最底层，最低级的幸福，鏾鸡不算投机倒把。讲究的兽医，胸围皮围裙，依次把主家递来的小雄鸡头捩到翼下，拔掉肋边的鸡毛，找准位置，酒精消毒，手术刀划开小口子。然后用两头有括头的小弓括开小口，用小铜勺，或小银勺，找见鸡睾，结扎割去。事毕放鸡，小鸡懵懵懂懂，真个是呆若木鸡，好像有一万个草泥马在心中奔腾。

建功立业也好，追名逐利也好，谋生觅食也罢，现今何个（谁）不在他乡路上？或魂在他乡路上？还有几个人有空闲记得老家，记得从前？退食之人，闲来无事，敷陈文字，聊代故园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