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刚过，蔡十三的坟就让人给刨了，尸首也不翼而飞。

蔡家在当地是个大户，蔡十三自己就有三房太太，一得知这个消息，全家顿时上下乱作一团，还是三太太小锦省事的快，劝说住了大太太、二太太，找人去报了官。

官家自然不敢怠慢，派了两个差人去查，只查出并不是田里流浪的野物衔了去，一定是人干的，但令人不解的是偷些随葬的扳指、帽扣也就罢了，没必要连尸首也一起弄去。蔡十三又一心向善，也没什么仇家，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委，差人回府里交了差，又到蔡家安慰了几句，这事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蔡家里的女人们哭了几场，心思也就淡了，虽然总是块心病，但也只是偶然拿出来想想，大家心里都明白，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不能让一付尸首搅了活人的心。

蔡十三在世的时候最疼爱他的三太太小锦，小锦原本是镇上中药铺掌柜的女儿，从小就在药铺里玩儿，会背《汤头歌》，对“半夏泻心黄连芩，干姜甘草与人参”什么的不陌生，又曾念过中学，刚嫁过来的那会儿，和蔡十三天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蔡十三早年也曾留过洋，见过世面，也愿意和小锦讲些外头的事。两人的好，让大太太、二太太着实嫉妒过几回。

不成想，小锦嫁过来没几年，还未有个一儿半女，蔡十三就得了暴病，小锦衣不解带的服侍了几个月，但还是撒手归西了，邻里乡亲的都为小锦惋惜。

小锦在蔡家势单，也无有能力的娘家撑腰，不久就感知到了大太太二太太们的冷眼，于是小锦就提出搬出蔡家大院，到离大院不远处一个空着的小套院里单独去住，一来吃斋念佛清净，二来省得在人前走来走去的惹人烦。那两位太太巴不得小锦赶紧走，忙叫下人将小套院收拾一下，定下每月送来钱米的数量，小锦自己就搬过去了。

小锦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供上菩萨像，白天打坐念经，看书，夜里拴好院门，安安静静的，好像从来不存在她这个人似的。只有到了赶集的时候，她才上镇上去，到娘家的中药铺里拿回一大包草药，回来自己煎，弄得小院周围都是药香，经久不散。

过了不久，有关于小锦的闲话传到蔡家大太太二太太的耳朵里，有人夜里经过小锦院墙的时候，听见里面小锦的说话声，好像话里话外都是说给一个男人听的。两位太太上了心，借探望之际在小锦的房中寻找些蛛丝马迹，结果除了一尘不染的佛堂、床铺和满室的药香外什么也没有发现。夜里两位太太又在院墙外偷听过，的确小锦是在和什么人说话，有时语调哀婉，有时半嗔半怒，待闯进门去看，房内还是小锦一个人。时间一长，大家有些知道小锦不太正常，都不再去理会她了。

这样过了十年，这一天是按旧例约好要给小锦送这个月钱米的日子，下人挑着粮去敲小锦的院门，半晌无人应答，回来禀告两位太太，两位太太带人去看，待打开房门时，眼前骇人的一幕让大家大吃一惊。

小锦死了，穿的整整齐齐的躺在床上，像睡着一样。她的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仔细去看，正是十年前失踪的蔡十三的尸首，肌肉已经萎缩，皮肤已经变成了透明，紧紧贴在细窄的骨骼上，脸上有一些淡淡的胭脂红，浑身满是药香。

床头放了一本书，是开明书局出版的H.卡特《图坦卡蒙墓》的缩写本，打开的那章正好是“木乃伊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