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足球写诗，以泰山球迷的名义

——李明《绿茵诗情》书序

尹波

 

李明出了本足球的书，而且是一本诗集，想让我帮他作个序。在看书的人越来越少，诗这种文学体裁越来越小众的当下，出书，特别是出诗集，颇有些“逆势而为”的意思。然而，当我看了他的书稿，听他讲了他与这些诗作的故事，我突然理解了，适逢山东泰山俱乐部亮帜30周年纪念日，李明坚持要出这本书的用意所在。某种意义上，从这本书里，人们可以窥见一家见证了中国足球职业化坎坷经历的标杆式俱乐部的成长史，也能够折射一名标杆式中国球迷这 30年来的心路历程。

李明并不是从中国足球职业联赛问世那年才开始看球的，他的看球历史应该追溯到比甲A元年（1994年）足足早了 15年的1979年。1979年，被许多资深的山东球迷作为自己球迷生涯的起点，那一年山东队获得了第四届全运会足球金牌，这在职业化时代到来之前，是中国足球的最高荣誉。四运会足球决赛山东2比1胜北京夺冠，那是李明第一次看全国最高级别的足球比赛，也是第一次看电视直播。

关于足球，李明能记住的第二个日子是1986年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巴西对法国的世纪之战。“那天正好上夜班。跟同事在宿舍里看的彩电。”济科、苏格拉底、普拉蒂尼这些名字深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如果说，四运会夺冠让李明体会到了足球能够带来的荣誉感，那么，世界杯告诉他什么是世界第一运动的魅力。

1994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开打，这是绝大多数山东球迷人生中的里程碑：他们从此有了自己的主队和主场。山东泰山的主场比赛，李明基本都在现场。30年来，因生病和其他不可抗力而缺席的场次只有3到4场，平均近10年才有1场。他第一次去客场看球，是1995年9月17日，在北京工体。其后，每年都要去客场看4到5场球。

1995年底的首届飞利浦中国足协杯决赛，山东球迷开启了组团到客场观赛的先河。李明交了168元团费，以山东球迷客场首发团正式成员身份前往南京。在南京五台山体育场，山东球迷“八百赤膊壮士”大战万名衣衫整洁的上海球迷，堪称中国球迷史上第一经典画面。李明就是这“八百壮士”之一。作为客队跟队记者，我有幸在现场目睹了那极其壮观的一幕，只是当时我还不认识李明。

这场比赛，对李明的球迷生涯而言是个重要节点。不仅是他第一次现场陪伴山东泰山夺冠，赛后他更是诗兴大发，写下了自己的第一首足球诗，成为如今这本《绿茵诗情》的创作起点。

浪淘沙·贺泰山队喜捧首座足协杯

决战五台山，

盛况空前。

鲁军豪情志气满，

泰山压顶申花残，

喜捧首冠！

八百破一万，

齐鲁好汉，

八面战鼓赤膊撼。

声震金陵美名传，

我在其间。

 

对足球的痴迷和对泰山的热爱，塑造了李明的“忠实球迷”人设，不过，放到30年来山东足球和中国足球众多“忠实球迷”这个大群体里，李明的痴迷和热爱再强烈，体现出的也更多是共性，而他鲜明个性的形成，他的“标杆式球迷”身份的被认同，在于他有着几乎不同于任何其他球迷的独到经历。这一经历的核心，是他与山东泰山功勋外教桑特拉奇（昵称桑尼）的深厚友情。

1999年1月5日，前南斯拉夫国足主帅桑特拉奇来到济南，接掌山东鲁能泰山队主教练帅印。新帅主持的第一堂训练课，李明在省体球场边第一次见到了头戴写有“SANI”字样蓝色帽子的桑尼。塞尔维亚名帅坚毅俊朗的面孔、和蔼迷人的微笑，深深打动了李明。

这次见面，场边赶来看桑尼首次亮相训练场的球迷很多，或许李明并未给桑尼留下深刻印象。直到当年9月12日泰山客战辽宁，李明“孤身闯抚顺”，在抚顺友谊宾馆大厅里跟桑尼第一次合影，桑尼才对这位唯一随队到客场助威的济南球迷刮目相看，亲切嘱附李明第二天看球时注意安全，并爽快地答应李明的请求，约好回济后“抽空坐坐”。

令人感动的是，桑尼并非说说而已，回济几天后他就主动履约，在贵和酒店旁边的“长春藤”咖啡屋，和李明一起喝着咖啡聊起了天。李明对桑尼说，你来济南以前，在山东和整个中国最有名的南斯拉夫人有两个，一个是铁托，一个是瓦尔特。现在你也成了山东人最熟悉的南斯拉夫人。桑尼回答道: 铁托是个伟人，不是我们普通人所能谈论的，但瓦尔特是我的好朋友，在国内时我们经常见面。你要是去见尔格莱德，我带你去他的郊区别墅做客……亲切而平易近人的家常话，迅速拉近了世界名帅和普通球迷之间的距离。

第一次是喝咖啡，第二次就一起吃饭了。中秋节后的一天，济南电视台《五环实话》主持人全伟来电说桑尼约吃饭，晚上李明赶到齐鲁宾馆西餐厅。席间桑尼与李明聊起了家常，聊起他来济南后的所见所闻。桑尼经常夜里自已开车在济南城里转，他知道中国的春节像西方的圣诞节一样是最隆重的节日，可是当他除夕夜开车来到泉城广场时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让他很意外……

1999年12月初，一周之内，桑尼带领鲁能泰山连夺甲A联赛冠军和足协杯冠军，成为中国职业足坛第一个“双冠王”。两场收官之战，李明都在现场。他满含热泪，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赛后写下了这首《清平乐》——    

清平乐·贺鲁能泰山队勇夺双冠

泰山夺冠，

齐鲁尽欢颜，

功归桑尼众球员，

更赖拥趸千万。

绿茵尽吹“南”，

鲁能傲视群雄，

双杯尽揽怀中，

酒酬喜泪畅流。

    1999.12.13凌晨

 

真正的友谊，往往需要经过患难的洗礼。由于2000赛季后半程战绩不佳，同样是一个中秋夜，桑尼被俱乐部宣布“休假”，赛季结束后正式“下课”。11月8日，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李明到遥墙机场去送别桑尼。桑尼巅峰之际不离他左右说明不了什么，走麦城时依然陪伴在他身边，才凸显出友情的可贵。这个夜晚，标志着两人从挚友走向莫逆之交。李明与桑尼握手话别时禁不住泪眼濛胧。当晚他便填了一首词表达心情：

忆秦娥·送桑尼

伤别离，

无语挥泪送桑尼，

送桑尼，关山万里，相见何期？

九九辉煌创奇迹，

亲如家人结情谊，

结情谊， 

相拥紧紧,  不舍依依。

2000.11.8于济南遥墙机场

 

桑尼离开中国后，李明仍然与他保持着联系。一个多月后的新千年第一天，李明打通了桑尼在贝尔格莱德的电话。当电话里传来桑尼“HELLO”的应答时，李明激动得一时语塞。他可能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当“败军之帅”桑尼回到塞尔维亚后还主动致电问候的山东球迷。这时候，李明代表的已经不是他自己，桑尼记住的，是来自中国和山东球迷的情谊。

8年后的2009年7月1日，李明在青岛与执教青岛中能的桑尼重逢。那一天是桑尼63岁生日，一大早李明就坐上去青岛的火车，下车后赶到中能俱乐部驻地，给桑尼带去了“寿”字、对联和一瓶红酒。中能俱乐部则准备了蛋糕、长寿面，为桑尼举行了热闹的庆生仪式。仪式结束后，李明又到桑尼的房间，两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聊起了家常。

几天后，桑尼带青岛中能赴鲁能泰山俱乐部训练和打教学赛。7月26日，在济南南外环电专招待所大厅，桑尼见到了李明一家三口。桑尼把李明再婚后9个月大的儿子搅在怀里爱不释手。桑尼说他有个孙女也是9个月大，他抱着孩子不停地亲吻、高举，逗得孩子笑个不停……目睹这亲如家人的祖孙欢、天伦乐,  李明为能与桑尼结下如此深厚的情谊而深感自豪和骄傲!

2016年2月14日桑尼不幸去世，获悉噩耗后李明如雷轰顶，心情无比沉痛，他泪流满面、失声痛哭，为失去这样一位如师如父的真诚朋友而深深痛惜！

桑尼去世后次年，2017年1月10日，中国与塞尔维亚宣布相互免签。李明第一时间就买了往返贝尔格莱德的机票。2月12日晚启程，13日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左右到达。2月14日桑尼周年祭那天，克服语言不通、环境陌生等多种障碍，李明终于出现在位于贝尔格莱德南郊的桑尼墓前。献上鲜花，摆上从济南带来的泰山将军烟和趵突泉白酒。第二天，李明写下了这首祭奠桑尼的《忆秦娥·祭桑尼》——

真情义，

万里奔波祭桑尼，

祭桑尼，

鲜花寄思香烟传意。

为鲁足球建功绩，

球迷感恩难忘记，

难忘记，

抚碑泣立千言万浯。

    2017.2.15于贝尔格莱德

 

鲁能泰山队史上另一位率队创造辉煌的塞尔维亚名帅图巴科维奇，与李明也有着不一般的缘分。2004年3月18日，鲁能泰山新任主教练图巴到职。李明受邀参加了图巴与媒体和球迷代表的见面会，他与图巴的合影被发表在次日《济南时报》上。在见面会现场，李明即席填词一首:

如梦令

中超群雄开战，

鲁能将士争先，

球迷翘首盼，

图帅好运相伴。

夺冠夺冠，

九九辉煌再现！

 

当年年底的足协杯决赛，李明参加山东球迷助威团赶赴长沙。在长沙贺龙体育场。李明把“夺冠夺冠，九九辉煌再现”的横幅挂在场边，激励图巴，致敬桑尼。终场哨声响起，鲁能泰山夺冠时刻，李明点亮焰火，耀眼的红光顿时照亮整个看台，喧染了现场欢乐的情绪。这一瞬间，被新华社记者廖宇杰抢拍后发表在新浪网上。赛后，李明兴奋难寐，一首《西江月》信手拈来——

手握屠龙利剑，

直捣冠城大营，

金羽神勇拔头筹，

舒畅巧射再建功，

个个虎帐兵。

如愿再捧双冠，

拥趸两千欢腾，

岳麓山下展风采，

贺龙球场扬美名，

焰火我高擎！

 

2017年12月12日，李明在首届山东球迷“鲁蜜节”上获得“最感动球迷奖”。2018年12月，李明荣膺山东首届金球奖“最佳第十二人”奖杯。2019年12月7日，李明应邀出席在上海世博中心举办的中超年度颁奖典礼，并荣获中国足协年度最佳球迷提名奖。

 

这就是李明。这就是他的《绿茵诗情》的由来。他请我给他这本书写序，其实他的球迷经历就是最好的序。我没有把替他“编辑”出这篇序言只看成给李明个人帮忙，而是当作向所有球迷朋友昭示我的“球迷观”的一个机会。我也是一个球迷，我的看球史和球迷生涯比李明更长，但我对球迷这一身份的理解，跟李明是一致的——热爱足球，善待他人，体验足球带给你的人生感悟，享受从足球中获得的友情、力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