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了中国足球头上

尹波

史上最坎坷中超赛季费尽周折才勉强确定了开赛日期，足协、俱乐部和球迷、媒体刚想舒口气，重庆两江竞技因屡拖无果的欠薪沉疴爆出第N次罢训事件，再掀新波澜。一只葫芦可以被强行摁进水底，但一堆瓢随时可能浮上水面。陈戌源只有两只手，而18家中超俱乐部里深受欠薪之困的有一多半。

重庆这帮球员和教练，被欠薪已经16个月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中超俱乐部欠薪时间最长的纪录，最长的之一应无疑问。别埋怨他们给中超添堵，一分钱工资不拿白干一年，要求他们假装没这回事闷头再白干一年，换位思考，谁能接受？重庆队将士主动放弃了2021年4月30日之前的欠薪，只要俱乐部能按合同工资比例在一定时间内逐步返还2021年5月1日之后的欠薪，就同意准时进入赛区参赛。然而，能在赛季开启前夕闹到罢训地步，表明一再降低后的这个条件，仍然得不到回应。

只是，欠薪的锅让俱乐部背后的投资人来背，同样不公平。重庆足球引进湖北企业时，当地政府做出的承诺多年不兑现，上个赛季启动的股改又停滞不前，企业自己都转不动了，哪有余力去清偿历史旧账。这是一个无解的局，没有赢家。更何况，这不是一家俱乐部的问题，是整个中国足球的问题，甚至还不仅仅是中国足球的问题。时代的一粒灰，这次落到了足球头上。

这粒灰刚落下来的时候，中国足球并不是最大的受害者。2020年初国际足坛集体停摆，当时还有人为中国足球感到庆幸：中国俱乐部的生存主要依赖大金主输血，与欧美俱乐部离不开“比赛日经济”收入的模式大相径庭，所以中超很可能会是各国联赛中最先复苏的一家。岂料，还没等到欧美足球被失去比赛日收入拖垮，中超联赛自己却因大金主纷纷倒下而奄奄一息。如今，其他联赛均已摆脱疫情逐渐恢复常态，中超则在衰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看不到止跌减损的任何迹象。

根本原因是，中国足球伤在内脏，而中国以外的足球遭遇的只是皮肉之苦。困扰国外联赛的黑天鹅只有一个新冠，新冠过去，一切照旧。中国足球则在数十年伪职业化侵蚀下病入膏肓，新冠爆发仅是加速金元泡沫破灭的诱因，疫情顶多能算雪上加霜。即使没有疫情，虚幻的空中楼阁倒塌的那一天也必然到来。路没走对，走得快与走得慢，差别只在于找死还是等死，没有活下去这个选项。苏宁死掉了。天海死掉了。黄海死掉了。尚在苟延残喘的幸存者里，重庆不过是最早意识到自己也活不下去的那一位。

活不下去的肯定不止重庆一家。今年中超18支球队大致可分为三类：随时可能像重庆这样爆雷的；比重庆们略强、砸锅卖铁咬牙支撑着的；以及日子还过得去，但不安全感并未真正消除的。对于占中超五分之四的欠薪俱乐部而言，本赛季设定的三次还款门槛，就是三道紧箍咒，假如严格执行，每一道都会有球队过不去。哪怕公认实力最强、毫无财力之忧的两大“豪门”山东泰山和上海海港，真实的境况也并不似外界想象的那样可以高枕无忧。

身负卫冕重任的泰山，本赛季预算比上个赛季大幅度缩减，仅有的转进是贾德松由租借改正式合同，以及买来廖力生顶替转走的徐新，等于没进人，而转出和借出的球员多达30人以上，以降低运营成本。海港赛季前花大钱引援的传闻满天飞，最终只落实了挖泰山墙角得到的徐新和廉颇老矣的张琳芃等两人；外援实际上没买新的，5个名额全是旧部，伤愈补齐而已。若意外离队的奥斯卡不能返回，球队难免元气大伤，可俱乐部账上至少能省一个亿。

其实，被时代的灰砸倒的，又岂止是中国足球。中国现代体育传媒头部大鳄腾讯体育，在重庆队将士罢训讨薪的同一天，传出大规模裁员和整个机构裁撤的惊人消息。三年前霸气高涨的腾讯体育，以2019年底NBA版权重挫风波为拐点一路下滑；今年和明年两大本土赛事亚运会、亚洲杯先后难产，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迎来收官高潮的欧洲五大联赛和欧冠场场爆满的火热背景映衬之下，冷清而悲凉的中国足球，乃至柳暗已到不知花明何处的中国体育，如何才能走出低谷、重见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