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首长（下）

   走出长途汽车站时，来接我们的是一辆苏式黒色卧车。车子穿过市区，行驶在沿海的路上，我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视野很广。右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远处正行驶着一艘巨轮，给人的视觉，好像是中学生的航模；左边则是接连起伏的群山，山上是一排排清一色的红瓦别墅，依山旁海，很有气势，充分体现了这座美丽城市的特色。很快我们进入疗养院的大门，车子停在一个院子前，立刻跑来两个年轻战士，接过行李，先把首长请进一座小楼里；我站着未动，顺眼看了一下这院中院的情况，院子里错落有致的几栋别墅，各具特色。我正在欣赏时，过来一位小战士，首先行了一个举手礼，然后请我随他走，我被安排在离首长不远的一栋楼里，进门一看，对我来说，如同走进了宫殿，小战友示意我先去楼上卧室，还热情介绍这楼是中央某某首长夫人住过的。刚刚安顿好，首长在楼下等我，说是一起去见司令员，这时我方知一号首长正在这里疗养。他俩见面后都很兴奋，首先是司令员开口说：老李呀，你怎么不坐部队准备的车，非去坐长途汽车，你要求自己严格是对的，但也不能不考虑安全哟。看来昨晚发生的亊情，己有人报告给他，但听其话褒意是主要的，所以副政委乐哈哈的。我看到他俩交谈甚欢，站在一旁特感无趣，就向两位首长敬个礼告辞了。刚走出门，听到副政委大声说：别走远了，六点到空勤食堂吃晚饭。我响亮的回答：是，明白。

   由于没多少时间，我就朝着食堂方向，慢慢地遛达，顺便看看院里的各种花木。当快到六点时，走进食堂，一位年龄不大面容姣好的女战士迎上来，把我领到一张桌子前，笑眯眯的说，这是给首长准备的四菜一汤。我一看，好家伙，一只红色的大龙虾、一盘黒色的大海参，两盘青色的蔬菜，外加一个中号砂锅，小战友告诉我，里面是炖鸡汤。在那样的年代，看到这样一桌饭菜，心里真有一种难以表达的心情。首长准时到达，小战友忙扶他入座，要帮他盛饭，他很客气的谢绝，自己动手盛了一点饭，边吃边招呼我：吃，吃。我也吃了起来。正当我准备好好的享受这美味佳肴时，首长居然放下筷子说他吃好了。当时他只吃了一些青菜，喝了几口鸡汤，龙虾和海参就没动。可能是长途汽车把他颠得没食欲了。我没劝他再多吃，示意小战友送首长回去休息。没料到小战友一会就返回来，站在我侧后不走了。我问她有什么亊吗？她说要伺候我用餐，我一听，急了。忙说不用不用。可她强调是领导指示，她不能走。无可奈何的我，看着她站在身后，很不自在，食欲也大减。想吃那龙虾吧，又必须用手，怕食相不好丢面子，只好作罢，于是怱怱忙忙的吃完饭走人。到了外面还惦记那只龙虾，要是能打个包带回住所，慢慢品尝该多美。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顾了形象，亏了口福。晚上司令员托小战士送来了一个大的冰淇淋，首长只挖出来一点，都给我拿来了，味道真是好极了，算是弥补了晚餐没有吃到龙虾的遗憾。搞完个人卫生，做了一兴奋的动作，往床上一坐，整个人一下子掉下去了，吓的我摸不着头脑，以为把床坐塌了。爬起来才明白，这就是以前光听说过却没享受过的“席梦思”。一晚上把我害苦了，我这受过伤的腰哪能受用得了它啊！

   次日传达完文件，我们就赶夜间火车回到机关。任务算是完成了，但我一直心存不安，想起那次顶撞了首长，让他在下级面前下不了台，能不记恨我么？但从以后相处的情况看，我的顾虑是多余的，他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但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亊却发生了，那天我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见他急匆匆的走过来，我问他上哪？他告诉我秘书陪他去直属部队传达文件，我又顺便问他带上药了吗？因我知道他近日来心脏病老犯，他拍拍左边口袋说：在这里哩。我怎能想得到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日下午传来了他因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而猝然离去！我的这位老首长还不成年就参加革命，历经艰辛，如今该应享受生活了，他没倒在战场上，却在工作岗位上永远离开了我们，当年才五十五岁啊！走得太早了，真让人痛惜！一晃三十五年，要是今天他还健在，正好九十岁。今天特写此文，一是怀念他，二是纪念他。（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