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俺坐动车从北京回济南。在豪华现代的北京南站上车（顺便说了句，北京南站候车室的温度太高了，乘客在那种环境下会烦燥，不利于和谐安定，也和那个现代化的建筑不匹配），乘着豪华现代的动车一路南行，三小时十分钟到济南。下了车，随着人流通过地下道出站的时候，突然心里一动，觉得找出斯梅尔茨落跑济南的原因了。

　　我在北京看报道说，鲁能这一次是乘动车去青岛比赛的，斯氏则直接从北京飞到青岛和队伍汇合。想必他们也是乘动车回济南的。我设想斯氏从澳大利亚飞到北京，再到青岛，然后挤在黑鸦鸦一片人群里，走过我此刻走过的地下通道走向济南。他看到的是什么呢？说实在的，济南的火车站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地上的部分，前几年建过，还勉强说得过去（起码空调比北京南站好），站台的部分，差不多可以用到漂亮，但地下通道的部分，太丢人现眼了：陈旧的水磨石地面，不用我说大家也可以想象得到，污迹斑斑，痰迹水迹（天知道是水还是尿）随处可见，有时候还有人在那儿大包小包地坐卧停留，通道里人流涌动，空气污浊，有人一身汗臭气扛着大包横冲直撞。越靠近出站口，广告越多。广告多不怕，你弄几个赏心悦目的、俊男靓女什么的，可一色的低等小广告，疤痢一样到处都是，什么小吃城、不孕不育、野鸡学校之类。斯氏虽然不懂汉语，但好歹也能识出美丑，看着周围黑鸦鸦的这些人，再看着铺天盖地这些丑陋的小广告，给他什么印象？更别说出门时那几道铁栅栏，乘客必须从它们中间穿过，接受一位面无表情的检票员的验票，然后方能脱身，拜托，你们把那几道生铁的栅栏弄得漂亮一点好不好？别让我们每次出来，都感觉是要进牢。

　　从出站口出来，就是站前广场，这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大的问题，汽车和人流齐飞，长空共烟雾一色。斯氏随队友上了大巴车，然后就会遇到我们每次到达都会遇到的情况了：汽车喇叭齐鸣，人流在汽车间穿行，火车站前的路口塞车是出了名的，高兴起来，半个小时四十分钟走不出去也是平常的事。斯氏那天就被塞在那儿，听着刺耳的汽车喇叭，看着视若无睹穿来穿去的行人，他又在想什么？他会不会错以为自己来到了还没来得及把人晒黑透的非洲？

　　大巴车好不容易冲出了人流，应该上了高架路了吧？这时斯氏就看到我们济南特有的建筑了：八十年代建设的板式楼全国都一样，和澳大利亚当然没法比，但和别处比也不会丑到哪里去。但是我们济南为了全运会，把高架路边的此类房屋一律盖了帽：架上了一个红色的房顶。是啊，要不是有这个漂亮的帽子，怎么能格外凸显楼的主体的丑陋？

　　然后才到了鲁能的本部。那本部我去过，应该说不错，但经过这一路，斯氏早已是大受震惊，来到这儿又发现公寓也不如人意。哪儿不如人意？是不是卫生有问题？我早就发现，关于卫生，国内和国外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在我们的清洁工看来，桌子地抹一遍，看不到有灰就是干净了，但到了国外的酒店，你才会理解什么叫清洁。斯氏大概就在这些地方发现了问题：缝隙里，塞满了可疑的污垢、这儿那儿的角落里，还有没清理过的死角。俱乐部很慷慨，让他暂住贵友酒店。贵友酒店是鲁能的酒店，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贵友酒店内部环境是否干净我不敢说，但地理位置绝对是很糟糕的，门前仍然是嘈杂而混乱，当初图巴就被安排住到这儿，第二年在合同里提出一定要换酒店，不是没有原因。

　　就这样，斯氏先是被火车站，后来是被站前广场，又被济南的空气和建筑，最后是被公寓和酒店吓坏了。那个晚上他躺在贵友酒店的床上，彻夜难眠，一想起太太和两个年幼的女儿要在这儿生活，他的信心就一点点地在消失，最后，天还没亮，他就起来收拾行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给我们玩了个不辞而别，让我们伸长了的脖子都不知道如何缩回来。

　　人算不如天算，那天，如果鲁能是乘飞机回济南的，斯氏见到的将是现代的、基本上干净的济南机场，然后一路高速，如果经过经十东路，见到的将是美丽的、十车道宽阔的大道，两侧是现代化的建筑和树木鲜花，以及美丽的、标志性的东荷西柳，斯氏的心情会很好，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现代化的城市，即使公寓有哪儿不如意，也不会那么反映强烈，一切可以接受，然后工作开始。等他看到济南的另一面的时候，合同已经执行了大半，后悔也晚了。

　　由此不能不说说我在此住了近四十年的济南了。一个全运会，坊间有种说法，说是令济南的城市建设前进了十年。全运会主场馆所在地济南东部，确实如此。有一回我开车载了老母亲去参观全运会场馆，老母亲居然说：看着比北京的鸟窠还好呢。好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场馆的工作人员都彬彬有礼，这可真不容易碰见。可如果不出济南城，我看不出来。我看到的是，全运会前，城市改造确实大规模进行了一阵，修了几条路，脏水沟上加了盖，但臭气依然从石板缝里冒出来。所有临街的破烂建筑外面都挡上了木板墙，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驴粪蛋子外面光。我门前的围墙上甚至镶上了镂花的铁制装饰，结果，全运会还没开，那装饰上的花已经被好事者给破坏掉了。再有就是，大板楼加了帽，高架路经过市区的部分桥墩子粉刷了一下，这就前进了十年吗？咱们对十年后的前景展望也太悲观了点。

　　据说山东的GDP（是这仨字母吗？）已经是全国第二了，但这些年走南闯北，走遍了全国大部分的省会，比济南更差的省会，我找不出三俩的来。别说斯梅尔茨，我每次从国外回来，当飞机要降落的时候，看着脚下雾蒙蒙的城市，就觉得降落的不光是飞机。再坐着车进市区，就觉得飞机落到地下还没算完，还在继续落，直觉得自己到农村了。以前济南市民嘲讽当时的市长，有句顺口溜，说：某某某，真能干，一定要把济南建成县，咱们现在换市长了，连全运会都开过了，咱能把济南建得更好一点了吗？起码别把外援吓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