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是我的同事，跟我年龄相当，六十还不到，不过，他已经先退休了，为何？也不为何，他就是这么任性。退休后的肖老移居苏州，从此，他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我们不是现在才称呼他肖老的，好像称呼肖老有一些年头了，按理不应该这么称呼他，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有一天我还问了一个我们共同的死党王总，王总说他头老，他到哪里都不认生，总是呱呱乱喷一通，久而久之，王总遂称呼他肖老？我跟肖老相生相杀几十年，从住同一个集体宿舍时起，到最后的直接工作交集止，我对他是太了解了，这个人，退休之后还出现在我梦里，可见，他给我的印记太深刻了。

肖老退休后，日子过得很惬意，刚退休时他去土耳其玩了十几天，前一阵子，一个人又自驾沿着内蒙古的中蒙边境、黑龙江的中俄边境逛了一圈，一圈下来共十七天，估计玩爽了，但你若是问他沿途见闻，他是答不上来的，我严重怀疑他是否去过这些地方。

月初，我的工作也交班了，说白了，就是没事可干了，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一瞬间，有一点点无措，也有一点点无聊，有一天，鬼使神差，我给肖老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在干嘛，他说正在秦岭自驾游，我随便说了一句，我跟你去玩，好嘛？他说好啊，就这么着，我跟肖老去玩了几天。

现在的交通真是便捷，放下电话，我在12306平台上订了一张到宝鸡的高铁票（事先说好了，肖老在宝鸡接我），早上7：35出发，到下午3：45就可到达，在高铁上，除了看沿途的风景，我还读了一篇小说，累了，就睡一觉，不知不觉就到了宝鸡。跟肖老会合后，我提议在宝鸡玩一天，参观一下宝鸡举世闻名的青铜博物馆和扶风法门寺，肖老说这有什么可看的，这让我一怔，看来，这个人对文化不热爱。

从宝鸡出发，我的旅程算是正式开始，第一晚，我们在一个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一个山庄住了下来，山庄很冷清，只有两个服务人员，服务员说他们准备回去过冬了。山庄的服务跟不上，点一个菜要等好长时间，要什么没有什么，只好将就着，因为没得选了。晚餐后，肖老跟我说了一下大致行程，肖老说这一次是在中国的腹地秦岭作深度游，主要是来看秋色的，有太白山秋色、篁岭秋色和塔川秋色，说树叶都红了，说得我好兴奋。肖老的计划是从太白县出发，沿秦岭腹地到四川的巴中，从巴中横穿重庆，到湖北恩施，然后，从恩施到江西九江，再从九江到婺源的篁岭、安徽的塔川，行程大约六天，沿途有景观景，无景开车，不买门票，一天吃两顿，早一顿，晚一顿。说老实话，我对肖老这个计划无感，我没有做过功课，我天真地相信肖老是个大玩家，安排肯定没有问题。

我们一般是8点多早餐，9：30出发，晚6：30左右投宿，走到哪，歇到哪，一切随性，倒也自在。在秦岭腹地太白山自驾，沿途的景观还是让人震撼的，感觉山就像是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可谓是层林尽染，风景如画，在这样的山区游逛，身心一下子会松弛下来，什么也不用想。

除了观景，就是开车，以开车观景为主，有一天，我们全天都在开车。车是肖老在开，他从不需要我替换他，我估计他对我的驾驶技术不信任。两个老男人在路上一点也不寂寞，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从政治到经济，从肖老谈了几个对象到他为什么只选择高大仙，一些从不向对方说的人和事都吐露了出来，一天下来，就是嗓子痛，屁股痛，晚上坐下来喝酒，也不多喝，肖老三两我一两，疲劳一扫而光。

也有不痛快的时候，是在巴中的兴文县晚餐时，不知戳痛了肖老哪一根神经，我俩为一个以前的小事又争论了起来，肖老声音也高了，这件事我以前就批评过他做得不对，王总也说他做得不对，他死不认账，谁知过了几年后旧事重提，他依然坚持认为他处理得是对的，气得我大骂了一通，那一晚争吵以后，肖老明显老实多了。还有一次是在恩施大峡谷给人骗了。是这样的，我们兴冲冲开到恩施大峡谷，在峡谷入口的路上，被一个女的拦了下来，対方说是导游，她带我们进景点只要300元，如果买门票，坐缆车需要700元，我们看合算，遂同意，在车上，我们还问她姓氏，她说她是土家族的，姓黑，让我们叫她黒导，我以为她是开玩笑的，黑导带我们到处转，也看了景点，包括著名的一柱香和大裂缝，但只是远望，不能近观，我们以为大峡谷就是这样子，后来一回想，不对啊，一路上没有卡点，车子可以随便进出，不需要买票啊。其实，真正的精华我们并没有看到，这是我们一路上唯一买票观景的地方，还被骗了，这个女的真是黑导。

自驾有一个好处，一些在书本上读到的地名会不时跳出来，这个时候，我就成了话题的主角。看到秭归路牌时，我会想起王昭君，想起那句著名的诗句：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深深同情王昭君经历的苦难人生。看到荆州路牌时，我会想到历史上江陵焚书事件，梁文帝在北方蛮族攻来时说，读这么多书也不能保住江山，读书何用？遂一把火烧了藏书。路过宣城时，我会想起李白写的敬亭山：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讲起李白为什么到敬亭山来的缘由。我把这些知识转手倒给肖老时，肖老连称长见识了，我们在路上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这个时候，风景已不重要了。

六天的行程很快过去了，这不能算是旅游，顶多算是游荡。伟大的旅行者徐霞客当年的旅行也是游荡，只不过他写了一本著名的《徐霞客游记》，遂成了著名的旅行家。肖老这个人，自驾去了中国几乎所有的省份，都是一个人，他只管开车，一条道开到黑为止。我说他是个孤独的行者，他不以为然，他说他喜欢这样的旅行方式，并不孤独，他说只要在路上就兴奋，看来，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虽说我们经过了六个省，但要问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除了太白山给我印象深刻，其他就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旅游有六个字箴言，就是游、购、娱、吃、住、行，这一趟，我们只是在后三个字上作了注脚，这样的游荡实在乏善可陈。有一点是必须承认的，经此一游，人松弛下来了，嘿，要的就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