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庐笔记】现在的人不要体面，也就不会被羞死了

O许石林

              【一】

看到秦商总会悼念左晖先生的公号文及文中图片显示的吊唁函，其实总结全文，只说了一句话：一个这么有钱的人去世了，可惜！

不禁感慨：这篇公号文章及其唁函，堪称实话实说的经典，彻底拒绝一般悼祭文的习惯套路——非要给逝者牵强附会其一生于世有功德的穿凿夸张，彻底拒绝化事为文的酸腐。这就是以实际行动革了文化的命啊！

 《吊唁函》别的不说，又两处堪称滑稽：

一、“肃此函达”——猜测这是着重表达庄诚之意。但这四个字，果不是联系到正文内容，还以为要发律师函呢。

二、什么是“最沉痛的悼念”和“最诚挚的问候”？悼念就是沉痛的、问候一定是诚挚的嘛。

难道还有一般悼念和普通问候？或者还有打八折悼念和差不多问候？

从前的人讲究体面，信函示人以体面。不说官家、商家，就连土匪袍哥也讲究。诗人、书画家张大千年轻时候，颇享才名，结果树大招风，张大千被绑架了，绑架他的正是一伙占山为王的土匪袍哥——袍哥山头与山头、山头与社会的交往，需要信函往还，还要写得正规、体面，不能让对方看不起。但袍哥们不读书、没文化、不通文墨，也不愿意每有需要才临时到山下找司笔主文先生，可能该山头的袍哥实力雄厚，干脆绑架一个文笔佳、书法好的人长期专司其职。张大千平时没事儿在山上转悠，很受优待尊重，袍哥们下山作案不需要他，他在山上和负责后勤的袍哥混得很熟，居然学会了很多江湖菜！其中最有名的红烧凤尾（鸡屁股）就是跟袍哥的后厨学的。

张大千的故事，从一个角度看，说明那个时代的人很讲究体面。文书代表了人的千里面目，不能出丑。

现在的人不知道什么是体面，也不讲究体面。公文所出，错讹乖舛，时有所见。冒犯昔贤，误同往奸者，比比皆是。即便是被指出来，被嘲笑，也不往心里去——现代人已经不可能被羞臊致死了。

不免感叹：死后留下两千亿的左晖，连一份像样的唁函都收不到。

      【二】

很快就原谅了秦商总会的不周——李泽厚挽何兆武联——

上学记时雨春风跨多系读书引今日争颂自由联大

浊世作闲云野鹤译数十名著使后辈仰此学术楷模

兆武兄千古李泽厚敬輓

两句不伦不类的词儿，更是露出了当今社会文化的羽绒丁字裤……

再一次提醒自己，要警惕现在八九十岁的文化名人，其中不少人居崇位、暴大名、享厚禄、靠的是会混而已。

          【三】

某学生问：您看了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写的那篇文言文了吗？想听听您的意见。

回复：你去看朱刚的博士导师王水照教授编的《宋代散文选辑》，再看看四川大学中文系编的《宋文选》，就知道，四川大学中文系的序言、注释和点评，能甩复旦大学中文系一条长江的距离！川大版的序言、注释、点评本身就是绝美的文字，就是古文的亲生谪传；而复旦版的，干瘪破碎、无学无味，根本没法读。浊其源而清其流，可乎！

                 2021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