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

【观风俗】说话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
许石林
那年在苏州拜访顾笃璜先生,先生说——
从前,说话分府谈、街谈和乡谈:当官的说话,就是府谈,要端庄文雅,不能说脏话、痞话,这是府谈;街谈,就是城里人说话,城市人便近官府,自然学府谈,但很生活化、所谓有市井气;乡谈,就是乡下种地、干重活的人说话,比较粗重、短促,也有脏话。你让乡下人说话像城市人一样,很怪。
乡谈跟街谈、府谈都不一样,乡谈的许多话,街谈、府谈是不说的。

【按】这个现象,不是谁规定的,是自然形成的。概人从本分出发,慢慢地有了各自得体的语言和说话习惯。
现在,官民一体,操同一种语言,文雅的又主动去所谓接地气,结果,粗俚的还粗俚,但纷纷仿效官腔之糟粕如空话套话大话假话,却无官家内容气息支撑,所以,一说话个个像虚火上升似的假亢奋,真虚伪。
只有在乡下,还有那种不好意思、不习惯使用与自己身份不合适的语言的个别人,原因一是天生朴素的本分未被消泯尽净;二是方言转换不方便。
不知不觉,以至于丰富美妙的汉语,如今被挤压得只剩下几个狰狞的狠词似的。尤其是遇到大事件,所谓民众的声音,不管立场观点如何,表现却是异口同声,用的是同一种词气。
语言的单调、干瘪、苍白、乏味,必然导致人心的粗疏狭小。
现在的人,说话一个跟一个比狠,所谓拼渣,以为越狠越能干死对方。感觉好像全民人人手里成天拎着一大摞大帽子,你扣我,我扣你,看谁最后被帽子压垮。
晚近以来,军事用语大量进入官方文书、官员讲话,自然影响民间,与民间鄙鲁粗俚之词溶合,又返还于官方,如此,必然排挤雅驯、嘲笑斯文、厌斥格调,见文雅之词,讥为假、装。于是,语言循环吐纳,皆着力于翻沉渣、起淤泥,而拒清流,于是人心自然向下,堕落无底限。
所以说,天下事,其表在政,其里必在学。学不为己,专为谄诈他人,而曰风俗淳厚者,未之有也。用鄙俚之词说:雀儿拉鸡屎一一不可能的事儿。

商木兄感眼前事,集前人句曰——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
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按】:王安石“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如屈原之离骚,并非悱恻自了之言,实际上是“圣贤发愤之作”。
羡慕轻薄儿,有道理,快乐来得简单,不敏感于羞惭,不惹人讨厌,还容易吸引花姑娘。不操那么多心,多好!
请让我撸句粗话,反正现在也不分什么街谈乡谈了,此时此际,非粗话不能极情尽兴——
次奥人多者,操心必少。
操心者,坦率不妄,非真诚不发,却往往被人误会,难免遭受诬枉,真是俗话说的:“割了七八上供——疼了自己,得罪了神灵”——你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奉献上去,对方却认为你“脑门上长七八——不次奥人,恶心人”。
可见,次奥人不操心,听从动物性,是混世法宝。
故曰:次奥人者治人,操心者治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