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庵毕业作品展序

许石林

叶雪庵先生连续三年在深圳《说文解字·中华经典古诗文公益课堂》讲完了“天下三大行书”。最初，广州学界前辈力荐雪庵到《说文解字》讲堂，初见面，其人貌厚言寡，温文尔雅，唯双目倏尔流光如电。当时我很担心：他也许有学问，但能讲话吗？不料第一次讲《兰亭集序》，其声铿锵洪亮、低昂顿挫、流畅自然，与闲居散处时判若两人。他的功课准备得十分丰富，信手拈来，皆有所自，无一声废赘之言、无一句无根浮词，背景渊源清晰、义理阐发精细，又能贯通今古，深入浅出，令人听其不到两个小时的讲座，已经将王羲之和《兰亭序》了然于心，而妙会于神。我在他讲座中途，就给推荐人发短信，只两个字：惊艳！

我在讲座的分享环节中说：《兰亭集序》、《祭侄文稿》和《寒食诗帖》，岂止书法是王羲之、颜真卿和苏东坡三人写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所写的内容是他们自己的，这很重要吗？当然——请问：他们如果各自怀里藏着一本类似《书家墨场必携》之类的小册子、或是写字前低头用手机搜索，他们的书法技艺再高超，能写出这么好的传世名作吗？不能。所以，任何不以读书为本，轻慢诗文或废书不观、只会写别人的词句的书法家，若还洋洋自得，不知退而读书，反以技艺矜骄炫耀于人前者，都像是底气不足、舍本逐末的作弊者。

叶雪庵最让我看重的，正是其善读书、能诗文。因为有经史诗文修养之洪本，而其书法篆刻之技艺神韵皆生长出繁茂之巨枝。

雪庵的书法篆刻作品展览即将举行，嘱我为之序，并再三恳请千万不要虚誉。我固然知道对一个真正的慕学向道者来说，不恰当的赞誉和不恰当的批评同样没有意义。但也不得不说我当下最真切的判断：当今擅书画篆刻的年轻才俊不可谓不多，若以读书、诗文、书法篆刻以及口才等等综合论，如叶雪庵者，以我之孤陋寡闻，目力所及，一时想不起别人来。

前人言书画篆刻，乃德之糟粕、技之毫末。此绝非轻贱鄙薄之言。李笠翁说，世间诸艺，皆须从读书下功夫。这与颜之推的观点是一脉相承的：尺牍书疏，人之千里面目也，夫巧者劳而智者忧，若不以文章道德主之，而徒以擅书自命，使风流才士，崎岖碑碣间，终生为人驱使，文章功业不彰，翻以能书自蔽，沦为厮猥，诚可叹也。

先见之明，煌煌在焉，而晚近以来，人多罔顾。人心衰颓，道丧文敝，马喑之季，苟非如此，如叶雪庵者，方显其卓然而独立，迥异于群伦也。

遵雪庵先生之嘱，勉为赘语如上。不才鄙陋愚妄，乞见谅于大方。

２０１８年５月２２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