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年少爱追梦

□    许石林

“曾经年少爱追梦”，是刘德华的《忘情水》里的词儿。郭德纲用西河大鼓演唱，特别有味儿。

追梦，是每个曾经年少的人都会有的事儿。比如宋朝有三个追梦的年轻人，头两个在北宋仁宗景佑年间，一个姓张、一个姓吴，都是华州人，即今陕西渭南人。这俩小子就是今天陕西人说的“闲人”、“闲皮”。这种人读书不多，但悍猾有谋，做事常常“三九天耍绸子——能出冷彩”。俩人没事儿结伴去塞上薄游，吃喝玩耍，顺便干点不大不小的坏事儿。在塞上吃羊肉吃多了、喝奶茶喝腻了、吃莜面吃撑了，突然想这辈子应该干点啥大事儿——俩浪子要回头。可是，不知道从何做起。

他们听说西夏那边最近有点不老实，想跟大宋朝闹别扭，心想：大宋朝的公务员考试，咱俩是没戏了。怎么办？要干大事儿，还是去投靠西夏的头头吧，跟着他干，或许有出头之日。两个人琢磨了一下，认为不一鸣惊人，唬不住西夏王。于是改了名字，窜到西夏境内，找了个酒楼，吃饱喝足，在墙上提笔写了一行字：“张元吴昊，来此饮酒。”被西夏的警察看见了：这俩人的名字竟然敢犯西夏王元昊的讳！把这俩人抓了，送到西夏王那儿去。西夏王问：你们为什么要犯本王的名讳？俩人大声说：“大哥！你连自己到底姓什么都搞不清，还管得了名讳？切！”很不屑，毫无惧色。元昊大为惊讶：这俩是高人啊！我用的赵姓，正是大宋朝皇帝赏赐的，我正想改呢？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元昊也需要对中原情况熟悉的人，就把这俩人重用了，而且越来越发现这俩人是人才。后来在这俩小子的撺掇下，元昊称帝，国号大夏。您看看：如大宋朝太死板的人才荐拔制度，常常让一些有异才的人不能进身，转而他用，造成人才流失不说，关键是壮敌人之威。汉武帝曾说：“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马或奔踢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难相处的人才，跟调皮的骏马一样，“亦在驭之而已。”

另一个小子，是南宋的温州人甄龙友。小甄很能扯闲篇，喜欢搞笑，远近闻名。有一回在天竺寺的墙上调侃观音菩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这是将《诗经》里不同篇章的句子，裁剪拼集而成。正巧被宋孝宗赵昚看见了，觉得有意思：像东汉郑玄家的丫环一样，说话都是集诗对答。旁边的侍臣们提意见说：这小子唐突菩萨，如此轻薄，伤风败俗，陛下您就别理他了。赵昚说：这个人我要亲自考核一下。就把甄龙友找来了。宋孝宗问：你的名字为什么叫龙友啊？小甄被这样一问，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平时小嘴得吧得挺快，此刻却像啃了口生柿子似的，涩得张不开，惘然不知所对。孝宗笑了笑，摆摆手，就叫他下去了。小甄走下台阶，才想起一句迟到的马屁话：“君为尧舜之君，故臣得与夔龙为友。”但是，对不起，考试结束了。你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年轻人，梦破了。小聪明害死人。

                                                                     ２０１１年６月２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