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您不该这么仇视网络！

○许石林

“如果给我权利，我就消灭网络。我认为，现在的大部分网络文学99%都是垃圾，而1%的精华如大海捞针，也就自然会消失掉了。”——这话是著名作家麦家先生说的。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四川三岔湖文学周，一场“网络时代的文学处境”座谈会在传统作家和网络作家间展开“舌战”，作家麦家最后发言一语惊人。

我由此陡然更增加了对麦家先生的喜欢，就像我现在更加喜爱电影导演冯小刚一样——有人问冯导支持不支持中国电影实行“退票制”，冯导说：“我不仅不支持，还送你俩字儿：狗屎！”不管冯小刚的立场如何，也别管话多糙，我觉得能这样说话，就是很坦荡的人、是很见性情的人。网上有个“云南五号”，很多人批他，我就比较喜欢，因为他在网上发言用的话很口语，也很见性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养成了一个习惯，给个机会说话，偏偏不说话，偏偏爱捣词儿，用那种语言的结核一样的东西把自己包裹起来。您想想：冯导是不会说话的人吗？他难道不会用两句不着调的话回避话题吗？当然会。但是他不，他能那样说，就很难得。同样，作家麦家，他难道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吗？他难道不会装吗？他不，他用这种喷发式的表达，将自己的意思凝聚起来，猛烈地打出，很有意思。正因为他不可能拥有那样的权利，他才能像一个真正的作家那样说话、借助假设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觉得麦家的话，表现了对文学现状的忧虑，对文学整体品质的忧虑。但是，麦家先生不该那么仇视网络文学，或者说不该仇视网络。网络作为一个传播渠道，成就了过去无网络时代多少文学？我愿意毫无根据地臆想和猜测：是否有网络时代，文学从网络中获得的帮助远远大于非网络时代？

表面上看，网络为掺和文学的人提供了便利，谁都可以写，谁都可以说自己是文学。甚至可以说，网络时代的种种喧嚣的表象，加快并加深了人类整体在精致的文学艺术上的堕落。但是，文学艺术的高度即高级的文学艺术，以遗产或非遗产的形式依然存在着，即文学艺术的标准仍然没有死亡。如果我们相信进化的话，那么是否可以说，文学也是应该从低级走向高级的？虽然文学有很多时候是堕落的，算计网络时代也许让许多文学堕落得更快个方便，但是文学的标准却不可能堕落。

其实，文学就是文学，没有什么网络非网络区分。不就是载体的区别吗？在网络已经成为主流的传播和沟通方式、甚至成为生活方式，网络文学与所谓非网络文学，其实是一回事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士先器识而后文艺”，真正的文学是不会因为传播途径和手段的变化而改变的。被改变的正是原本就不该存在的文学，堕落的文学都是该堕落的。当上世纪第一拨下海潮来临，有人问王小波怎么看许多作家纷纷放弃写作下海经商了。王小波甚至有点舒心惬意地说；好啊！这样，让真敢愿意写作的作家留下来。

麦家先生说网络文学99%都是垃圾，我觉得他尽管如此是个比喻，如果从真正严格意义上的文学标准来看，麦家的给出的比例显然是太高了！就是说，麦家老师说这话看似很猛，其实还是没有说到位，还是很厚道的。网络上的所谓文学，如果用承传高级的人文精神和高雅的审美情趣这个标准来看，比麦家的痛恨还让人痛恨。

但是，网络时代给文学提供了很好的受众基础。我不认为被网络培养起来的受众是会拒绝或反感传统意义上的文学的。一个对文学有兴趣的人，恐怕在网络时代，要学会利用网络而不被网络利用，犹如一个搞文学的人，要会搞文学而不被文学搞，尤其不要被网络文学的营销手段搞。

与其说传统意义上的作家对网络文学反感和不习惯，不如说他们是对网络传播方式的不习惯和反感。所以麦家先生臆想自己如果有权利，就把网络消灭了。这犹如那个烂熟的故事：为了防止淫乱，把所有性器官都消灭一样。

写到这儿，我才庆幸麦家先生是个作家。不是有个陕北某县的官员也说过同样的话吗？

                                                       2010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