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前，儿子突然打电话给我，“爸爸，你能帮我送一下张贵云回家吗？”。他轻易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吃过晚饭，我边刷碗边听，我儿子兴高采烈地向我报告这第一天上学的情况。在儿子眼里，学校里发生了很多新鲜事儿。他告诉我，今天送的那个孩子是他的新朋友，才从河南某地转来的，是个农民工的孩子。在我儿子眼里，那同学有很多优点，他不娇气，会叠方堡打着玩，堆房子游戏里他跳得最远，只要和他一起玩游戏，保证赢。最让我儿子高兴的是，他和我儿子一样，会拿皮筋做弹弓打鸟。据我儿子说，那同学告诉他，在老家的地里，他曾打下田里的乌鸦。
“哦？是吗？你不也打过吗？上回在姥姥家，你和俩表哥不是把人邻居家的鸽子都打光了。”我笑着刺了刺小毛头，儿子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害羞中显然是自豪的。
我老婆突然从拉门后闪过身，冷眼看了看我们俩，然后再盯着我儿子的脸：“作业写完了吗？”
儿子的笑容立即不见了，他略有不安的点了点头。
因为今天送儿子同学绕了路，加上儿子又没打电话通知我老婆，我老婆那是相当的生气。
“你回家来，琴好好练了吗？一回家就没完没了的折腾，我看你的心看来是收不回来了。去，把琴拿出来，再练练。哎，姥姥给你买的那块松香在盒子里，你可别再给我弄丢了啊。”看着我儿子低头走出厨房，我老婆对着他的背影又叮了一句，“往后再想着打邻居家的鸟，再给姥姥添麻烦，再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再不好好学习，看我抽不扁你。”
我扶了扶眼镜，转过身继续擦碗，不多时，小提琴的声音吱吱压压从隔壁传过来。
“哎我说你拉个琴你看不看谱儿的啊！你这是在练琴还在表达意见啊你？”我老婆声音顿时尖锐了起来。
琴声停顿了一下，一个“哦”的声音从房那边传来。
我老婆竖着耳朵听了听，听到稍规整的琴声又传了过来，于是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来，“要不是你天天护着他，他能那么任性吗？你这人啊，我看和他一样跟猴皮筋似的，非得我天天扯着拉着，说一下动一下，不说就抻回去。难怪上回你妈还告诉我，因为不自觉，你小时候她就天天盯着你。他肯定是得了你的遗传。”
我没理她，转过身放盘子放碗，我老婆一看我又不说话，于是走过来推了我一下，以示“你看到我没有？”
我转过头，扶了扶眼镜：“行行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哎，那一会你去帮他看看作业。我和妹妹打个电话。”我老婆看了我一眼，拿手轻轻在我腰上捏了一把。
“哦。”
…………
“哎呀我告诉你啊，真是不象话呢，今天那个小孩儿，坐在我们的车上，……是啊是啊，我心里那个害怕啊，我不知道他身上会不会有跳蚤什么的，你想想啊，如果……就是说啊，真不象话。……你知道吗？上回我这个冤家和我哥哥家那俩孩子爬我妈家楼顶上，瞄着对面邻居家院子里的鸽子打，几下全给打光了，哎哟害得我妈一个来月都不敢出门啊……可不是吗，你哥哥，哼哼，他？……哼哼哼，他是什么也不管，这个家啊，我看……哎……没办法了，我一想起来就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对了，说到我家的这个冤家啊，我真是提心吊胆的呢。哎，那天你知道他和我老公说什么吗？天啊，妹妹，你听到会和我一样吓死的。我告诉你啊，这孩子那晚上和老公说，他爱上了他班上的一个女孩儿！……哎哟，你说说，才七岁啊！我们七岁那会要是这样……就是啊，……可不吗？你说说多教我操心。医院的事儿本来已经够让我心烦了，还要带新人，可家里这头吧，就是让你省不了心。他爸爸什么都听他的，惯着他，搞得他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上回啊，这小子居然和我犟嘴，哎……你看你家的夏洛特多好，哎呀你不知道我听说你生了个女儿我是多羡慕，我原来一直想要个女孩儿的，可没想到真是如了大家的意，失望我一人了……我这个儿子真是让我把心都操碎了，而且还有你哥哥……”
我站起身，轻轻拉上儿子的房门，我老婆打电话的声音顿时被一门隔开。儿子在灯光下，握着铅笔，有点委屈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没说话，他回过头，接着写他妈给他额外留的作业。
看到儿子没说话，我于是抬起手，一边啧着烟，一边拿笔在草稿上写着工作报告的题纲。
“爸爸，……”
我抬起头看着儿子，以为他闻到烟味，让我开窗。
“我讨厌妈妈。”儿子的话里，充满了对他妈的反感。我一愣，正要问他，儿子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来。”我放下笔和烟，张开手臂，儿子跳下椅子，搂住我的身子呜咽起来。我轻轻抱起他坐在我的腿上，用手拍着他细小的肩膀，让他无声地哭了一会。
……
“妈妈这是为你好，上回你看你生病，妈妈多担心你啊。”
儿子没吭声，我又拍了拍他的背，“别难过，妈妈真的是喜欢你的。妈妈没有表达好喜欢你的意思。所以……”，可还没等我说完，儿子突然抬起头打断了我。
“那你说她是不是很讨厌？”
我愣住了，抬头看着儿子。他清纯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看着他的脸，我不禁有些失语。这张脸上有我的大浓眉毛，方方正正的下颌，也有他妈妈又亮又大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看着自己的“模型”对自己说话，突然间，有些不习惯。
“嗯，……有时候吧。……嗯，有时候你妈妈是挺讨厌的。”我有点不自信了，摇了摇头，“不过多数时候，她还是不错的嘛。她长得那么漂亮，而且对我们俩都那么好，又做了那么多好吃的饭，星期天还带你去游乐园，给你买那么多巧克力。”
“那你应该和她离婚。”儿子突然偷偷的说。
我吓得张大了嘴，慌忙看了看后面，门外隐约传来我老婆打电话的声音，间或有和我妹妹聊得开心时的嘻笑声。
“那可不行啊，我是爱你妈妈的，除了你和你妈妈以外，我不会喜欢其他女人的啊。而且我和你妈妈离了婚，那你不就成了单亲儿童了？”
“可还有舅妈她们，干妈她们也喜欢你。还有姥姥奶奶都喜欢你，可她们也是女人。”儿子的话让我险些昏过去，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妈的，你想些什么歪的啊。那不一样。我和你妈的爱和爱她们的爱是不一样的。比如我和你的爱是父子之爱，和你妈妈的爱是爱情。嗯，和干妈她们……”，想了半天，我只能想出这么多，于是说，“我和干妈那是哥们姐们的友谊，那种不是爱情。”
“爸爸，你有情人吗？”儿子挺神秘地看着我。
“啊？！……我看你真的是应该捱抽了。”我松了松手，想放他下来。谁知儿子勾住我的脖子，坐牢在我腿上看着我。
我想了想，仔细地看着他，“嗯，……”，我定了定神，“当然有，我当然有情人啊。”
“她是谁？她漂亮吗？”儿子的眼里充满了好奇和准备做坏事儿的兴奋。
“那当然，她又年青还漂亮，个子又高，还很有文化，会拉小提琴，会做很香的菜饭。所以我就喜欢她。”
望着儿子失望的脸，我笑了起来，“哈哈，对！我的情人就是你妈妈。当年我就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到现在都一直喜欢的。所以，她就和我结婚了，结了婚，她当然就是我的情人了。”
“……”
突然间门口传来一个动静，仔细听时，外面竟早不知何时，我老婆打电话的电话声音都没了。一想到此，我和我儿子吓得面面相睽，我急忙假装咳嗽一声。
儿子大梦初醒般急忙从我腿上跳下来坐回去，我急着忙着把烟拿起来，却发现，烟已经熄了。
…………
写博客写到大半夜，儿子也早就睡了，一看表，已经一点多。我拿着手机，关上书房的门回到卧室里。一边脱睡衣，一边拿余光看看黑暗中的床，她头侧向另一边，似乎挺安静。
我又假装咳嗽了一声。……对面没人理我。
我钻到被子里，背对背地侧躺下。过了一会，还没动静。我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假寐。
……
突然屁股上捱了一拳，我急忙转过身来，“哎哟你要我的命啊！”
“少给我装死，又没打正面，要什么命啊。”
“哈哈哈……”
“来，说说，你当时为什么就喜欢我啊？”
“啧……”
“你快说啊你。”
“肉不肉麻啊你？都说一万次了，你说你真是的……”
“告诉你啊，我最近啊，打算去练肚皮舞呢，哈哈，听说对保持身材很有用的。”我老婆肉麻地搂着我，一边嘻嘻笑着说，“到时候啊，我在床上跳给你看啊。嘻嘻嘻。”
“嗯，好好好，如果我还没被你整死，能等到那一天，我一定好好看，我也跳。”
我老婆笑了，“嗯，那好啊，我到时候给你打一针，让你也跳，哈哈，跳到我喜欢为止。……哎，你别说啊，如果你跳的话，哈哈哈，不穿衣服，不知道会不会很震憾呢。哈哈哈，我还真没看过你光着身子跳舞是什么样呢。”
“你说你是不是很无聊啊？我看啊，你现在快学坏了。”我学着她惯常说我和儿子的口气损我老婆。
“哎，那就坏一次也行，不过坏以前，我得看看你跳，跳完再说。”
“嘁，真无聊啊你。肉麻。”
“我就肉麻，怎么样？”
“……”
“老公啊，嘻嘻嘻，哎，我听说，那个艳照门的相片，真的很肉麻的哦，哈哈哈，没想到张柏芝也会干这个哦，真恶心啊她。亏我当时那么喜欢她拍的电影了，真是伤风败俗啊。”
“那些相片的确是挺肉麻的。”
“啊？真的啊？哎呀你一定是看过了……哎，你快给我说说，是什么样的啊？哎……你明天也给我弄来看看，哈哈哈……什么？没看过？没有？……告诉你啊，你别给装孙子，我明天一定要看，哈哈……不过，今天晚上我得好好看看你先。嘻嘻嘻。”
“神经病！”
“好吧，我是神经病，你骂，再骂我把你剃了我。”我老婆毫不示弱，往我那里做了个“割下来”的动作。
“好了，睡吧睡吧，都几点了都？”我有点不耐烦了。
…………
“哎，来来，儿子啊，你把这个带过去”，我老婆把两块巧克力从小包里拿出来，从窗子里递给儿子，“行了行了，妈妈昨天不对，不好意思啊昨天。”
我和我儿子张口结舌，还没看明白的时候，我老婆的同事看到我们了，于是我老婆和姐们一起牵着手进医院了。
“爸爸，妈妈今天没事儿吧？”我儿子困惑地看着我。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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