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行 人

     一抹清亮的弦月高高地悬挑着，象片凌空飞翔的羽毛，她像在赶路，在静静的旷野上，在午夜天空中，而城市，一片阑珊的灯火，有人去上班，有人正在朝家赶，有人还在毫无头绪地溜达，有人依然沉浸在衣香鬓影和美酒加咖啡中……

     工作后，我长年上夜班，来去匆匆，在夜色中踏车而行，眼睛习惯了漫无目标地扫视清冷神秘而又——有些温馨有些迷人又弥漫着世俗烟火的夜街市……夜行的一切生物无时不刻都在默默演绎着一幕一幕小夜剧，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我经常在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会见到一两条脏兮兮的流浪狗，还有贴着街边的墙壁奔蹿而行的老鼠，还有嗷嗷叫着的野猫，还有……它们也都在茫茫的夜里彷徨，寻找。

     在昏黄疲倦的路灯光下，来去的夜行人总是把单车踏得飞快，也许他们要赶点，也许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坐标点上，有一张温热的床此时正在焦急心切地等候着他，他能不归心似箭？街边的宵夜小馄饨摊子烟气缭绕地摆了一长溜，生意竟然是谗人的好，时而从食客堆里会冒出“哧溜——哧——嚓——”的油炸声响，然后就喷涌弥漫着炸鱿鱼烤海鲜的浓重海腥味儿，还有炭烤羊肉的味道，膻膻的香香的，肉因膻而香，又因香而不觉得膻。烘烤的羊膻气与海鲜味再与鸡汤小馄饨味儿混合成了一道开人胃脾的奇妙氤氲香气，特谗人。你如不急着办事儿，在窄窄的长条凳上坐下，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再往里头撒上一撮葱花，两三小勺红红的辣椒油儿，嗅着那味道就会让人淌口水，再要一串炸鱿鱼，两串烤羊肉，那么这样的夜行人真是很有口福了。吃的香喷喷热乎乎的才更好赶夜路哟。

      在城市的十字街口，经常会有夜总会和KTV之类的，白天那些场所就象夏日里午后的猫儿总是半眯半醒着，可是一闻到了夜色气息就象过足了瘾打了兴奋剂似的，大门哄然洞开着，刹那之间灯火辉煌，门头的霓虹灯更象是些着了魔的小人儿似的，醉情地跳着拥着舞着吻着……凌厉奔放又五彩缤纷，色诱着每个夜行的人心，哦——一个又一个，再进去了一个……络绎不绝。

       有个男人穿了那种四个兜的老式衣服，着了双黄球鞋，头发长而凌乱，茬茬地堆在头上，肩上斜搭了条纤绳，手撑了板车的两个扶手木然地站在路边上，原本走在他身边包了个绿头巾的中年妇女，赶紧提了个铁叉子去人行道边的分类垃圾箱里翻找着什么，她左手打亮了手电，头靠的垃圾箱越来越近，神情比小学生做作业还要认真仔细。忽然，她回转身，手里提着什么，老远地就向她男人说了句我难以听懂的家乡话，满脸喜悦……男人这会儿正象个梦游人似的望着对面的夜总会，茫然发呆……那儿灯火璀璨夺目，一片歌欢舞笑的，靓丽光鲜的人儿进进出出，小汽车在门前道路边摆得密密匝匝的，象蚂蚁搬家似的一个挤一个，一个赶着一个。这个高额长面目光忧郁的男人好象在想着什么又好象什么都没有想，口里也没说一个字，但，我肯定他是听到了女人的话，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垂下头拉起了板车……今夜，他们的板车上收获已然不少。

      有“呜呜——呜呜——”的汽笛声自江边呼啸而来，分不清到底是轮船到岸哩，还是火车正驶向站台，而我下意识里就认为那是后者，因为在我的学生时代，我常常就是坐了这种夜行的火车回家的，一听到这亢然有节奏的汽笛声声，心里象是被一群小毛毛虫给挠得痒痒的，想回去……

       夜行人，人夜行，我转动了黑的眼睛在夜色迷离灯火渺茫的城市之夜肆意观望着，倾听着夜行的声音，而我自己多少年前就也是一个从外乡归来的夜行人呀！也许，此时，路上，某个人也如我一样正从某个角度一边兴味盎然地看着我，看着你，看着什么别的，一边正东张西望脚不停息地朝着什么地方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