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

          刘丙绪

老孙和老尹原来是亲家，后来，小两口吵着吵着就离婚了。

老孙说：“你姑娘把你的话当圣旨，要不是你支持孩子离婚，说不定那个小家还散不了呢！”

老尹说：“你儿子花花肠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俺闺女嫁给他，肠子都悔青了！”

老孙和老尹原来是一个村的，两家人上几辈子就处得好。就因为孩子离婚了，两家断了联系。

巧的是，后来，老孙和老尹都在县城买了房子，没想到，竟然是在一个小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便又恢复了联系，每次见面，都客气地打招呼，简单地说说话。

老孙是棉花脾气，说话蔫蔫乎乎，比蚊子哼哼的声音稍大些；老尹性格开朗，说起话来，声音如洪钟。

老孙退休后，对老伴说：“你做了大半辈子的饭，今后，把厨房的事交给我吧。”老孙研读起如何炒菜的书，专门看教做饭的电视节目。还别说，老孙的厨艺越来越好了，煎炒烹炸样样都行了。老孙把生活中心放在儿孙身上，孙子和外孙在一个学校念书，上下学都由他蹬着三轮车接送，由他操持两个孩子食宿。

老尹则不同，退休后只零星地带过一年孙子，但很少留孙子在家过夜。

老尹对老孙说：“孙保姆，你比上班还忙呀。我认为，你这样做，不妥。我们应该让儿女自立，自强，闯出自己的生活天地。”

老孙说：“世上的人谁不疼爱儿孙，谁像你，是个冷血动物。”

双休日或逢年过节，老孙又是采购，又是下厨。儿女们则陪着老伴打麻将，老孙一人钻进厨房忙碌。儿女来时带着仨瓜俩枣，走时拎着大包小包，老孙又接又送的，也不喊累，总是笑呵呵的。孙子、外孙大了，老孙还是盼望他们回到自己身边，见到孙子、外孙，老孙就乐得合不拢嘴。

老尹和老伴却是另一种生活方式，他们把公园当成了乐园，俩人或是打太极、舞剑、练书法、唱歌，或是一起逛市场、溜书摊，钻书店。老尹每天还要拿出一定时间写点东西，时常见到他拿着杂志给邻居们看，告诉邻居，哪篇作品是自己的。逢年过节，老尹和老伴就到儿女家吃饭。

头些日子，老孙见到老尹，说：“一个多月没见你俩了，又到哪里疯去了？”

老尹说：“去海南了。过些天，我们俩打算去登黄山，你俩去不去？”

老孙说：“常言说，骑马坐轿不如躺在床上睡觉，电视上哪里的山水景致看不到呢？”

老尹说：“对儿孙娇惯，只能助长他们自私和贪欲。你看看你，咋还穿着老辈人的旧衣服呀。”

老孙说：“旧衣服一样遮体保暖，这么大岁数了，用不着让别人看，穿着舒服就行呗。你也照照你自己，脸都成了核桃皮了，还穿得那么嫩。”

这天，老尹和老伴要去化验血脂血糖，刚走到医院，就碰见了老孙和老伴迎面走来。老孙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的样子。老孙的老伴不住地用衣袖擦着眼泪。老尹忙问：“咋啦？”老孙苦笑着说：“没事，没事。”老孙的老伴说：“都得癌了，还说没事。医生说是胃癌，幸好癌细胞还没扩散，让马上住院动手术。”老尹的老伴说：“没扩散就好，动了手术就没事了。听医生的，住院吧。”

老孙的老伴两手一摊说：“住院？哪里有钱呢。刚给儿子、闺女打了电话，俩孩子都说，俺爹那么大的岁数了，动手术会有危险，还是保守治疗吧。再说，俺们都是月光族，哪里有钱呢！这两个没良心的，平时都是他爹帮助他们接送孩子，给孩子做好吃的，从来不向他们要钱，眼下急着用钱，他们却说这样的话。现在想想，还是你们老两口做得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对啊。”

老尹听了，拉住老孙的胳膊说：“走，快去办住院手续，俺是智能手机，连着银行卡呢。”

老孙的眼里，立刻涌上了泪，身子使劲向后退着，说：“俺咋能花你的钱呢？”老尹说：“怎么不能？从前，俺奶奶病了，家里穷，是你爷爷给俺家送来了

救命钱。再说，咱们是亲家时，你待俺闺女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