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脚步

李欣

(刊于2009年9月11日《黄河晨报》二版）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生日记得很准确，但具体的时辰，到现在仍是一笔糊涂账。奶奶和母亲都说是日头上了西厦坡时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乡下老屋的样子我还有记忆，很低矮的一排西厦，是一坡房，老百姓俗称为“撅尾”房。背后是旧社会财主家的东房，起架很高，生生高出我家房顶一大截，一到下午，我家的房子就处在高大房屋的阴影中。不知道这高出的一截究竟是几米，就不知道我出生的准确时间。没办法，在那个年代，父辈、祖辈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是他们主要的计时工具。

     计时工具除了太阳还有月亮。小时候，每每读到“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这样的诗句，就为古人的浪漫情怀所感染。不过，哈哈，要是钻一下牛角尖的话，不免又为古人担忧。“月上柳梢头”，到底是几点几分？公子和小姐家的柳树高低不一样，“月上柳梢”以谁为准？公子迟到的话，惹恼了小姐，岂不白白错过了一段千古姻缘？

    太阳、月亮之外，还有公鸡。小时候冬天上学，冷得总怕早早起床，奶奶总是这样喊：快起、快起，鸡都叫了三遍了。有一次，奶奶叫早了，摸着黑，缩着脖子赶到学校，教室门没有开，我就在冷风中哆嗦了好久好久，真正是“取暖基本靠抖”啊。

    尽管没有准确的计时工具，但先人们依然能够苦中作乐。除了文人的浪漫之外，百姓也有关于时间的经典笑话。说的是有一个母亲每天看院子里的太阳影决定做饭时间。母亲在房里，打发孩子去看太阳影子到了什么地方，孩子出去看了看回来说：太阳到了狗跟前了。母亲问：再看看狗在什么地方？孩子颠颠地又去看了说：狗在鸡跟前。母亲又说：再去看，鸡在什么地方！孩子最后说：鸡刚才还在，现在跑了。哑然失笑中，谁不感到这是个冷的幽默？

    那次上学挨冻之后，父亲就给家里买了一个闹钟，人们将它叫做马蹄表。那块表买回来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表盘上有一只鸡在啄米，秒针响一下，鸡就啄一下，秒针响一下，鸡就啄一下，很是有趣。有马蹄表后的很长时间，我总喜欢不断地上发条，听见清脆的闹铃声就无比地兴奋。

    我有个本家叔叔，曾对我许诺，我如果考上了大学，他就给我买一块手表。后来我初中毕业，为了早参加工作就直接考了运城师范。拿到通知书那天，我问叔叔：你给我买手表不？叔叔说：考上大学给你买，运师是中专，不算数。其实那时初中毕业能考个中专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知道，叔叔之所以食言，不是嫌我考了个中专，是他没钱给我买手表。

    直到上世纪80年代参加了工作，我才有了自己的手表，才彻底不需要太阳、月亮、鸡来告诉我时间了。

曾经梦寐以求的手表如今也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要知道时间方便得很：家里有电子万年历，抬头扫一眼就行；在办公室，打开电脑，右下角不断变化的数字，就是时间的脚步；走在路上，要知道时间也不难，手机随时能够提醒我。

    孩子问：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答：半夜十二点二十二分。

    “太阳上了西厦坡“，这样糊里糊涂的时间概念，永远从生活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