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之痛，民主之殇

老海

民主每踏出一大步，总少不了政府要痛上一回，让出一步，付出一次“惨痛”的代价。初级阶段的国情，决定了“初出茅庐”的民主在现阶段不得不需经历练这么一种悲剧：在民主面前，政府每每都是最后一个伸出双手的。

但是，如果没有政府的“搀扶”，民主就更步履维艰。

宁波市委市府在这月27日连夜作出“坚决不上PX项目”的决定，再次验证了民主进程的艰难，以及艰难里长大的伟大。

该项目是中国“十二五”重点生产力布局规划项目，落户宁波镇海，拟在原来的镇海化工厂的基础上，扩建年产1500万吨炼油、120万吨乙烯炼化一体化项目，总投资约558.7亿元。无疑，项目一旦上马，不管盈亏，单是三五年长的投建期就可以替当地解决十万以上就业机会，拉动包括房产在内的当地内需，巨额创税都还是后话。

可是，这么一个已经通过国家核发立项、通过了当地政府考证的百亿重头项目，市委市府为什么要“坚决不上”？为什么要自我否定政府出面、牵头并介入的科学考证？为什么舍得放弃将来势必引领全市经济的“龙头企业”？为什么要“以下犯上”去逆国家通盘规划生产力布局之意？“忍痛割爱”的里头，定然存有变故和蹊跷。

宁波市委书记在28夜说，“一切发展都是为了人民群众”。显然，这是政府无奈之下的让步之言，但仍不失理性而伟大。因为这话里的话中之话——“此前的科学考证并没有全面顾及人民群众”，现在“顾及”了，“为了”， 知错且改了，也就伟大了。

民众再愤怒，再冲动，对政府的知错能改也总是无任欢迎的。

从宁波市公安局在27日发布的“告民通告”可以看出，宁波民众的愤怒与冲动已然到了非“通告”不可的地步。“10月26日，在镇海区部分路段发生人员非法聚集、拦路堵车现象，警方及时进行劝离。其间，少数聚集人员先后推翻一辆私家车和一辆警车，围堵招宝山派出所、交警大队，殴打无辜人员，用石块、砖块攻击民警，造成多名民警不同程度受伤”。另有报道说，宁波民众此前已经连续7天上街抗议上马炼化扩建一体化项目。宁波的报道虽然只有片言只字，但仍可看出，在宁波，民怒已致民伤，还生了小骚乱。

固然，正如《宁波日报》在27日针对民众上访信访的一篇通稿所言，“愤怒和冲动，不是表达意见的途径，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愤怒与冲动于情于法都不可取，可是，如果没有这些愤怒与冲动，如果没有小骚乱引发政府的高度重视，宁波市委市府会作出这次的让步吗？没有这次的“民乱”，政府会有今天的“拨乱反正”，重回顾全民众利益这条道吗？

于民主进程而言，宁波政府这次的让步是一次不可忽略的伟大，它定将写入共和国的民主进程史里，一如广东省委之于乌坎村选，尽管它是一次无奈的、“被迫”的让步。

同样让人不无遗憾的是，政府的伟大再一次发祥于民众的愤怒与冲动，而不是经由政府的理性和成熟酝酿得来。民众的愤怒，再一次“被迫”成为民主分娩的“子宫”。

由相关报道可知，宁波市委市府是在28日晚连夜召开座谈会，听取利益关联的村民居民意见后才作出“不上项目”的决定的。听取在前，让步在后，尔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与冲动的戛然而止。然而，政府此前怎就没醒起这道程序？此前为什么就没想到要征询民众对项目的环保方案及环保补偿的看法和意见？立项前的科学考证有没有把民众的态度纳入听证的范围？为什么要等到民众的愤怒从早期的静坐、横幅、散传单、堵交通升级到后期的毁坏财物、冲击机关的严重地步后才反思自己对民声的忽视及对民意的冷漠？

跟乌坎村选一样，总要是以这么一个——需要民众付出愤怒与冲动作为代价——的姿势向前踏进，民主，就不是那么让人愉悦的民主。宁波市委市府让步之后，紧接的就是有居民村民要被拘留，或被判刑。他们要为自己的愤怒、冲动，及他们以愤怒与冲动来追求的，付出自由的代价。民主的进程，不得不沾上泪恨的色彩

民主的进程，难免迂回与拐折。但是，这样的代价最好还是能避则避，能少则少。愉悦迎来的总比愤怒获得的，更能让人向往。但愿各地政府从此都能聪明起来，更多地为民著想，更好地抉择民主进程的途径，勿使愤怒再成民主“引路人”。

2012-10-29    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