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虎！吃虎！虎虎生哀！

老海

老虎屁股摸不得，但却吃得。

摸虎屁股，那是会丧命的。它一转身，一挥爪，就可把你抓倒，然后一口就会把你撕成两半，让你摸不了稀烂了。吃老虎，那也是要命的事。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岂容你动嘴舞牙！你敢吃，国家就敢让你蹲牢子。

但是，法也有力不能逮之时，国有鞭长莫及之地，因而就有人“可以”吃得。至于吃得是否心安理得，是否心静如水，是否平安无事，那就不得而知。

老海吃过一回老虎宴，但却不是“可以吃得”。那次到广东进货，临吃饭了，当地老板就说，今晚跟你吃顿好的。每次他都带我吃广东人说的大排档，每回都有三两小菜，外加一瓶小酒。说实话，象我这种小打小闹的小酒贩，又是那种在当下市场经济里根本就不打眼的小业务，私人商务餐能有这等招呼就已经很不了。每次我都酒足饭饱，也很知足。我赶紧应他，每次都要麻烦你，每次又都吃得那么好，太感谢了。不对，今晚不去老地方，今晚带你吃个大东西。老板一边忙着手中活，一边很诡秘地搭理我。“大东西”？什么大东西？羊？狗？还是牛？广东的牛比北方的要稍大些，似乎更是庞然大物，更接近老板说的“大东西”。

进了酒店房间，没见到什么大东西，只见到四五个提前到座的老板的朋友，一望过去，个个都是影视作品里的那种老板款，也都挺善解人意，几乎都在同一时间里跟我点头，我也忙不迭的回礼。上菜了，大盘小碟七八个，满满一桌。大家有说有笑，边笑边吃。老板特地从台中央的一锅肉里勺了一些放到我面前的盘里，说，这是今天的主打菜，鲍汁扣“大东西”，兄弟老家应该没得吃，你大老远的跑来广东帮衬我的生意，够累的，多吃些这肉，补补身子，抗抗舟车疲顿，兄弟感谢了。我原以为这是一顿普通的牛肉宴，听他这么一说，感觉越来越是神秘兮兮，就赶紧夹了一块往嘴里送，果然不是牛肉，口感松脆，味香，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样的香。猪羊狗肯定不是，野猪也不是，果子狸更不是，我长跑广西十万大山，野猪果子狸吃了不少。当时我想起了一次在广西边界地区吃过一回当地人说的我从未尝过的穿山甲，感觉味道相异甚远，也否了。

那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老板其间不再提起那“大东西”。“大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是时过境迁好几月再次到广东进货才得知那是老虎肉。老板说，广东人啥都敢吃，老虎吃了不少，他自己参加的老虎宴就有好几趟。据走私老虎的人说，越南十万大山里的老虎早给广东人吃光了，现在吃的都是孟加拉虎。那次我“有幸”吃到的就是孟加拉货。

我不是广东人，不知道广东那里是否有可以吃虎的地方法规，一听到是老虎肉，心里就怪兮兮的。这怪兮兮，说穿了，就是怕。老板安慰我，你我的肠胃运动早把虎肉给变异变形，成了体内秽物。再说，如果秽物也可呈堂作证，那“证据”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我们伟大的肛门成功排泄了，灭失了。当然，下次吃还得跟以前那样不张扬，不耀显，只管偷偷吃，悄悄消化，静静享受就是。

担心没有了，好奇心就上来了。杀猪杀羊见多了，獠牙恐怖的老虎又是怎个杀法呢？我跟老板提出有机会带我到杀虎现场看看的要求，他一口就回绝了。别说带你去看宰虎，你就是要买虎肉虎骨都买不到。为什么？因为你不是圈中人。凡是老虎的事，都是不可告人的。走私者和购买者是两个分开的圈子，两个圈子的人都由一个中间人联系。你要买虎爪，我要买虎骨，他要买虎皮，又有人要虎肉了，就各自把定金交给中间人，等到一只老虎的每个部位都有人购买了，中间人就会去找走私人的头头，把各个买主的定金转交给走私头。只有拿到已经足够保本了的定金，头儿才开始运作从孟加拉往境内走私。每次走私的数量因需而异，这是确保自身安全的需要。收到一只老虎的定金，就走私一只。收齐两只的定金，才会拉回两只。供需平衡，安全第一。拉多一只回来，一旦找不到买主，那就得养虎待沽，很容易被人发现。如果真到了那地步，那就“养虎为患”了。

走私老虎都会，怎就不会养虎呢？我不太明白。老板解释说，打个比方，走私是静悄悄的袭击战，可以偷偷摸摸闯关过境，容易得手。养虎是面对面的冲锋战，只能硬碰硬，刀子拼刀子，很易出事。杀虎的地点一般都选在远离人烟的偏僻处，最好是林子深处或无人居住的山坳。选好地点，屠宰手到位了，关得严严密密的货柜车才会把老虎拉到那里。他有一次“有幸”在场，门刚开，大家就听到不知何处的牛惊叫，吓得在场的人四处找牛，担心被放牛人报案，最远的找出好几百米都没发现牛的影子。孟加拉人曾经警告过走私头，老虎的味道很震慑家畜，几百米开外的牛都会闻味哆嗦，乱蹿。华南虎灭迹都几十年了，现在的牛按理是不会识别老虎的味道的，可那天里那头不知在何处惊叫的牛却把走私头吓了个半死。杀虎尚且这般战战兢兢，更别说养虎待沽。

连家畜都会“报案”了，走私圈子的人又如何信得过人呢？能进入杀虎地点的人，都是走私头最为信任的。屠宰手也是走私头几经“考察”、物色、“严格”培养的，不经过利益链里的“链人”教育，外人是不能靠近杀虎地的。别以为买主有钱就可以大大方方到场观摩杀虎。你要买虎头，可以，杀虎前把八万元虎头款补齐，然后待在外头等，会有人把血淋淋的虎头送到你手里。虎牙是一万二一颗，虎爪是六万一只，虎皮虎毛虎骨虎肉都是按事前约定价格交付。走私头对国法不仗义，但对买主却绝对“仗义”，绝不会收钱不交货。你要虎骨泡酒，就把钱备好，有机会我一定通知你。

我当然不敢以身试法。不就是一坛虎骨酒嘛！要先犯法后喝酒，傻子才干！那天我喝了一点小酒，有些晕晕的，就随口迷迷糊糊的应了。回来后一直不当回事，也就没往广东电话催问。好几个月过去了，都没见广东那边有声音。估计广东那边可能已经开始对杀虎吃虎的事开杀了，虎虎生哀之景或可从此不再发生。但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