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把生命当面子

老海

紫气若东来，好事自然就来。

来的若不是紫气，后来的就不是好事。而可能是好事者。

在小区，大家私下里都把街道办的人叫做好事者。前几天家里来了一个。确切说，是一批。大家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们的单独行动。他们往前一站，一个人就代表了一批。你要是当他独个儿，那准会吃亏。猫眼里已经认出面貌来。稀客。是小区拐弯处那间大办公室里的头头。门刚开出一缝，她的左手和左手上的红袖章已经大步流星进了来。“好事。好事。”稀客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把好事带来你家的人当然不会是不善，但善者是不该出现在寻常百姓家呀。莫非街道办的人也是“旧时王谢堂前燕”？

“我可是第一站就来你家。”政府的语言总想让人油然而生“第一的”亲切感，属于美丽谎言那种。年轻时听来很是美丽，现在不惑了，那美丽也不复。“为了控防我市的H1N1，市政府给大家无偿接种来了。全免费。这可不是给猪狗接种生崽。这是给甲流接种。跟电视上的美国人排队接种一回事。”我几乎有了感动。说不清是因为她的口才还是因为她所代表的那一批，但我知道，那绝不是因为我随时就可以接受的我所属辖的市政府给予我的国家荣幸机会。二三国民死于接种宠幸时刻的国家报道捷足先登了我家，那耀眼的红袖章来晚了。

“我们小区人口不足千人。名额有四个。这个比例非常大。全街道罕有。别的小区更少。要不是我极力为我们小区争取，有这福气的顶多就三个。”我的感动开始动摇。如果是四个女兵名额，那会旁落我家吗？如果是四个保送进大学的指标，这国家宠幸还会莅临这个小区吗？寻常百姓家何德何能能拥有“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权利？如果春江水欲寒，那倒一定是第一个先知。事实是，如果是四百支牙刷的派送指标，那也是街道办和街道办的亲亲朋朋照单消受了。跟我无二的小区居民，何敢指望紫气东来？何敢想消受国家宠幸？

“钟南山教授说了，接种死亡是正常的。病人本来就快死了，接种又没赶上及时，一边接种一边死掉是很自然的。不知道钟南山？他是广东最著名的医学教授。不！是全国最著名的。”如果听众是我家的妞妞，红袖章的话一定能使她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如沐春风。本来很可能就会当“春”乃发生的原本就少得够可怜的感动，此时在我心里全然销声匿迹，没了踪影。

“你家还是报一个吧。晚了，后悔就晚了。整个小区，我可是第一站先到你家。”这回真的油然心生但同时也是愤然怒生了“第一的”感觉——被人当成了天下第一傻子。天下掉下大馅饼，我居然还是没伸出手去——逢迎。我自己都感觉得自己不谙世事，太不给那人或者说是那批人的面子。可是，我能拿生命来给面子吗？

三日后，那红袖章又来登我“三宝殿”。显然，上千小区居民里，她愣是没能找到四个把生命当面子的人来。要是二十年前，她肯定能满载而归。

不把生命当面子的人少了，这个红袖章就会越来越伤心，这个国家也才会越来越进步。中华民族的文明，也才会越写越精彩。

2009-11-23    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