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个能人当村官
天蒙蒙亮，麻武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谁呀，大清早的。”
“是我，你幺叔。”
麻武一听，料定有事，马上掀开被下了床。他偏着头，夹住手机，一边与幺叔通话，一边穿着衣服。
“你还睡得着，村委换届的时间定了，你知道吗？”
“老高不是说还早吗？”
“还早？那是蒙你的。乡领导说了，十八号各村换届结束。”
麻武看了看墙上的日历，本村换届即使是最后一个村，也只有五天时间了。
“幺叔，你等着，我就到你那儿去。”
麻村村民委员会换届，乡里在三天前就定了，就在本月十八号。老主任老高没通知大家，只跟村文书通了个气，并嘱咐他，暂不对外说。话虽未对外说，换届的事老高在做。当麻武的幺叔知道消息时，全村百来户人家，老高跑了大半了。
小村虽叫麻村，但大多数人姓高，姓麻的也就七八户。在乡里，小姓人家如果没有一个混出点模样的，是喘不了大气的。麻武的幺叔常常对麻武说，我们麻家要争口气，要让村里村外的人看看，麻村姓麻的不孬。现在，机会来了，村委就要换届了，麻姓的老辈们都在想，要选个姓麻的做麻村的当家人。他们把目光聚在了麻武的身上。
麻武在麻村虽没混个一官半职，但他的名字与村主任老高一样，响当当的，老少皆知。麻武跑过码头，见过世面。高中毕业当兵，入了党，三年后退伍回乡，买辆卡车跑运输，两年时间，已是拥有三辆卡车的老板了。在麻村，他尽管与老高齐名，可两人走到一起，人们总是先与高主任打着招呼，有的甚至把麻武晾在了一边。麻武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虽然心里不快，嘴上还是打着哈哈。麻武想，老高这个奔六的老头，担任村主任以来，路没修一条，井没打一眼，饭店的白条倒是打了不少。就是这么个人，在主任的交椅上坐了十多年，有能耐，是不倒翁。麻武不由地佩服起老高来了。
麻武赶到幺叔家时，幺婶已将早饭担上桌了。叔侄俩边吃边谈。
幺叔十多年前也曾是村干部，干过三年村委，后来落选了。记得当年村主任老高逢人就夸，幺叔是个才呀，麻村有这样的聪明人，还有什么干不成的？就这么一句话，断送了幺叔的政治生命。过于聪明的人，麻村人敬而远之的，他们怕被算计，怕吃了聪明人的亏。村委换届时，幺叔落选，他只得到了麻姓选民投来的票。
“麻武，我把麻村有头有面的人排了一遍，这次换届，你最有参选实力。” 幺叔放下筷子，注视着麻武：“他老高快六十了，政绩平平，早该下了。乡里说了，要选一个年纪轻，有文化，能带领群众致富的领头人。这几点你都沾上了。”
“乡里真是这样说的？”
“幺叔跟你还说假话？”
“我怕象你一样，选黄了。”麻武说出了他的担心。
幺叔有些不快，没接话，招呼老伴倒了杯茶来。
“我是说高姓人多，麻姓人少，老高占着优势。”
“优势，不见的。”幺叔将茶杯送到了唇边，没有喝，又放下了，“文书都说了，这次换届，够他老高喝一壶了。”
幺叔听文书说，老高的堂兄和远房侄婿准备参选，被老高骂了，说他们瞎搀和。幺叔说，看来，这些人不选你，也不会选他老高。再说，三年前的麻村河污染事件，村民闹事，老高不仅不积极制止，还纵容村民打砸了邻村的企业。带头闹事的被逮了，老高象没事人一样，这次就不能让他自在。
幺叔前几天还去了一趟乡里，乡书记告诉他，要选个能人当村官。麻武有致富能力，有进取心，这样的年轻人要培养，符合条件的要进村班子。幺叔的话让麻武添了点底气。
换届选举在村小学的操场上举行。老高和乡领导坐在主席台上。老高是老主任，开场白当然是他，他照例要拉拉场。老高说，大家民主推荐的差额候选人，乡里批了，我们要从中选出一个主任，两个委员来。老高似乎很谦让，他说，大家信任我，推荐我为候选人，谢谢了。我身子虽然硬朗，但老了，不如麻雀他们年轻了。
大家听到老高喊着麻武的小名，哄地笑开了。
老高摆摆手，压了压场。“我喊麻武的小名，就是觉得亲切。麻雀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个发财致富的好手。”老高停顿一下，扫了一眼会场，“幺叔，你说呢？”
坐在台下的幺叔正扭着头与后座的人说话，没听到老高叫他，邻座碰了碰他，他才回过头来。会场又哄笑起来。
会场的气氛似乎对麻武不利，但乱不了幺叔的方寸。幺叔定了定神，咳嗽了一下，正准备说话，前排的大鼻子老熊站来就放了一炮：
“不能选老高再当主任。”老熊涨红了脸，“这些年来，你老高干成了几件事？”老熊的儿子因污染闹事被逮了，至今还没回来。当初老高说，出了事由他担着，儿子听信了老高的话，冲在前面。出事了，老高缩了头，可把老熊害惨了。村民们倒是感激老高，认为要不是把事闹大，污染的事也许还没解决。
“我说熊哥，我没说自己要当主任呀。”老高担起茶杯喝了一口，招招手，示意大鼻子老熊坐下。会场又哄了起来。
“还是老主任肚量大，能容人,这样的人，我们放心。”
“幺叔聪明，聪明的谢顶了，你们选他呀。”
“麻雀有致富本事，弄辆车给我发财去。”
……
老高摆摆手，会场马上就平静下来。乡领导问麻武：
“小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麻武站起来，拱了拱手，算是向大家打了个招呼。他本想到台上去，快到跟前却停下了，就站那儿，面对着村民说话：
“在场的不少是我的长辈，是看着我麻雀长大的，我那点能耐大家知道。”会场还是有些吵，麻武提了提嗓门，“这两年来,我们麻村没有什么发展,不能全怪老主任高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我认为，我们村是平稳的,这一点,高伯是有成绩的。”
会场安静了下来，大家没想到麻武一口一个“高伯”。
有人交头接耳：这麻雀比幺叔更刁。
台上的暧瓶空了，老高顺手从台边拎一个，为台上的领导冲茶。文书也提着暧瓶，为台下的人续水。
“大家要是信任我，就给我一次机会，我如果能当选村主任，我将为村里办两件事。”麻武接着说：
“第一件事，修通村里的水泥路，第二件事，让家家户户都用上干净的自来水。”
“好！”幺叔鼓起了掌，人们也附和了一些掌声，稀稀拉拉的。
“好是好，谁出钱啊？”
“路修好了，你麻武好跑车吧。”
“麻雀，别当上村官就翘尾巴啊。”
听了这样的话，麻武不想再往下讲了。他图什么，官，就芝麻那么大；贪，小村没有收入。他就是想实现父辈们的愿望，为村里做点事，改变一下小村的面貌。麻武心灰了，要不是怕对不起幺叔，他真想马上就走，待在这个地访，与这些人打交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老高站了起来，大声制止他人：“瞎扯什么！我看，修路通水，村里的事，总得要有人干。”见大家还在小声说话，老高跟乡领导咬了咬耳朵，咳嗽了几声，大声说：
“现在，请乡领导宣布候选人，布置选举工作。”
与会的人无心去听领导讲什么，他们关心的是谁上谁下，划谁的圈。
大会推选了两名监票人和一名唱票人，大鼻子老熊是幺叔推荐的，负责唱票。计票人是村小学的老师。
发选票时，会场有些异动，一些拿到选票的人在互相交流。还有的人在会场窜来窜去，指指戳戳，左右着他人划票。
计票人将候选人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写在黑板上。收上来的二百多张选票十几分钟就唱好了。村委委员一次选举成功，文书和老高的远房堂兄当选。村主任候选人老高和麻武的票没过半，乡领导说再选一次。
老高只比麻武多两票，这个结果多少让他有些难堪。再发选票的时候，老高说：“等等，村后的老杨和五保户赵伯怎么没来？”
文书说，老杨病了，赵伯中风了，行走不便。
老高看了看会场，马上有人说，快去接呀。
等人的时候，老高走下台来，散散烟，聊聊天。幺叔也趁着这当口，与人套着近乎，为麻武讲讲话。
半小时不到，老高的侄儿开着乡里的小车，将老杨和赵伯接来了。幺叔一看，叹了口气：生姜还是老的辣啊。
接下来的选举，老高比麻武多出十几票，麻武落选了。
新当选的主任、委员们都坐上了主席台。麻武和幺叔没等大会结束就走了，走出校门时，他们听到再次当选的村主任老高在讲话。
老高说，我们麻村人，眼是亮的，心是通的，大家选出了村民信任，领导放心的新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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