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笔荟萃第二卷散文卷录用作品: 生命——致亲爱的小孩
(2015-06-25 16: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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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华
亲爱的小孩,当你看到一只白鸽飞过天空的时候,你能否想到广阔的世界有多么美好,甚至能够想象塘鹅从高高的天空收拢翅膀如陨石般坠入湖海之中,准确地叼住一条鱼然后钻出水面直飞蓝天的神奇景象?你是否听说过有一种叫做北极燕鸥的鸟一生都要不断迁徙,要飞行一百五十万公里以上,相当于绕地球转了几个圈?当你看到一棵小草在风中点头微笑的时候,你是否想到了生机勃勃的春天,甚至能够想象一颗植物的种子可能在千万年以后仍然能够萌芽生长?你是否听说过一棵永远附着在地上怎么也长不高的地衣,却能够在零下273°的低温下生长,又能在比沸水温高一倍的高温下生存?
亲爱的小孩,你跟我一样,是世界上最高贵的生命,我们拥有很多不该拥有的生存特权,在智慧和科技的襁褓中过着虚妄的生活。可是你知道生命是什么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地球四十多亿年的历程中,生命也已存在了三十八亿年之久,从原始海洋的蛋白质开始,一直到直立行走的人类,生命经历了何其伟大的旅程,它是一朵最灿烂的花朵,值得我们用心去呵护。回归到生命的本质中去,我想告诉你的是一切哲学都是生命的哲学,一切美学都是生命的美学,一切科学也都是生命的科学,一切活动最终极的意义应该就是为了生命。
虽然我们并不知道生命究竟是什么,但如果读完下面这两个故事,也许你会跟我一样为生命感动,领悟到一些生命的真谛呢。
蓑羽鹤:生命无谓
我很自豪,因为我们是一种美丽的生灵。虽然我们不是中国古代人们公认的“一品鸟”仙鹤,但我们确实是鹤的一种,因为我们脸颊两侧各生有一丛白色的长羽,相当于人类的鬓角,所以我们获得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蓑羽鹤。又因为我们体态颀长纤瘦,举止优雅高贵,因此人们又叫我们“闺秀鹤”。世界太浮华,我们则习惯安静,喜欢避开吵闹的场合,在沼泽、草甸或苇塘等地方觅食,水生植物、昆虫以及鱼虾等都是我们的食物。
本来我们可以悠闲地觅食,安静地生活,但是世界从来就没有完美,处在生物食物链中,我们同样要面对残酷的生存竞争,我们的善良和友好不能抵御上一级食物链中的猛禽和野兽的攻击,有时候一不小心,我们就会丧失性命。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凌驾于任何物种之上的人类,他们拥有破坏一切的力量,他们的群体越来越庞大,于是他们就向着我们的栖息地进发,开荒,捕鱼,兴修水利,我们的栖息地逐渐缩小,生活环境一再遭到破坏,以至于我们家族的成员数量不断减少,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愤怒,却无可奈何。
然而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另外一种生存状态——迁徙。我们是候鸟,也就是有迁徙习性的鸟类。你问我为什么要迁徙,那我只能告诉你,或许我们是为了躲避严冬苦寒,去远方寻找温暖,抑或只是一种本能。反正无论如何,秋冬之际,我们就要飞到南方去。
我还是一只幼鹤,我的父母告诉我说我们的迁徙之路是世界上所有鸟类迁徙难度最大的,在迁徙过程中,我们将会遇上无法想象的困难,很多同伴将会在路途中丧命。我感到害怕极了,但父母却说让我不要害怕,我们的生命就是要勇敢地去挑战,去超越,生命就是要勇敢而高傲地活着,无所畏惧。于是在西伯利亚寒流到来之前,我尽量地吃饱喝足,增加脂肪和增强体力,因为父母说我们马上就要起飞了,脂肪可以帮我抵御寒冷,而充沛的体力可以让我飞得更远,跨越障碍飞到目的地去。
果然,我听到了同伴发出的集结信号,于是我紧跟父母,迅速地向大部队飞去,我们高亢地呼叫着,为彼此打气,飞上高空,开始了旅程。我伸展开翅膀,伸直脖颈和腿,就算高空飞行也依然保持着优美的姿态。我们组成V字形编队,由几只健壮的成年鹤领队,飞向远方。
已经飞行了很久很久,经过长途跋涉,我的身体消瘦了很多,我感到口干舌燥,肚腹空空,浑身疲倦乏力,然而这时我却听到所有同伴放声高叫起来,父母说我们终于来到了喜马拉雅山脉,我们就要拼尽全力飞跃世界最高峰——那座被尼泊尔人称为“高得连鸟也飞不上去的山峰”——珠穆朗玛峰了,大伙高叫是在互相提醒真正的困难到来了,也为了保持紧密的联系,以免个别体力不支的鹤落伍而葬身在这里。于是我立即打起精神,奋起疲惫的翅膀,努力往上飞,随着V字形的鹤队不断升高。气压不断降低,我感到呼吸困难,胸腔就像是要炸裂一般。在靠近山峰的时候,我看到峰峦上白雪皑皑,云雾翻滚,狂风呼呼地猛吹,寒冷比针还锋利,狠狠地刺着我本瘦弱的身躯。但是新的风暴正在形成,我们不得不一再飞升到更高的高度,来躲避风暴的袭击。纵然低压、寒冷、乏力已几乎令我喘不过气来,可我依然高叫着来激发内心的豪气,来抵挡这蚀骨的寒冷。在最前面领队的几只成年鹤承受了最大的压力,不得不更换另外几只成年鹤来领队。
我们正拼力飞行着,突然一股强劲的气旋扑面而来,我的几个同伴被卷了进去,像几个白色的雪团一样从高空摔了下去。来不及拯救,来不及悲伤,领头的成年鹤果断地调头,带领鹤队迅速往回撤,降落到山腰间背风的地方休息。一连几天,我们都被这死神的怒气阻挡,无法飞跃珠穆朗玛峰。我们必须要等待更好的时机。
终于,天气放晴了,一股热气团爬升上来,我们果断地再次起飞,乘着热气团越飞越高,上升气流能够极大地减少我们体力的消耗。我们尽量地不动作,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这一次必须一鼓作气飞越这魔鬼一般存在的极限障碍。我感觉自己虚弱得立即就要掉落下去,但我听到了一种恐怖的声音,两个身影如同流星般朝着我们飞过来。啊,这阎罗殿派出来的死神——金雕,它终于出现了!在这飞越的关键时刻,我们除了齐声呼叫以壮声威,互相提醒天敌来犯之外,却也别无他法。
以逸待劳的金雕伸展着翅膀,在我们队伍周围盘旋。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这死神的到来,我们的厄运降临了。突然之间金雕飞扑向我的同伴,闪电一般发动了攻击。我的同伴惊叫着散开,勉强躲了开去,可是我看到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一个小伙伴,它惊叫着费尽全力才勉强稳住身体,没有掉下去。还没有回过神来,两只金雕又箭一般飞射而来,其他同伴躲开了,而我的那个小伙伴则被金雕的翅膀拍中,向下跌落,然后勉强斜飞而上,脱离了群体。两只金雕趁机追击它,一上一下形成合围之势,截断了小鹤的去路。已经筋疲力尽的小鹤在过度的惊吓中再没有一点力气,被一只金雕伸出锋利的爪子抓住,一起跌落了下去。我一边奋力飞翔,一边回头去看,伤心的眼泪滴了下来。我看见小鹤的父母飞离群体,想等待它脱离魔爪飞回来,可是最后它们只能悲愤地哀嚎着赶上了大队。
在近万米的高空飞行,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穿越风暴,我们的处境极其险恶,没有人能够分身去救那只小鹤。一旦分神,飞行的队伍散乱了,我们就很可能全体殒命于此。
我觉得骨头散了架,在强劲的风暴中,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每扇动一下翅膀,我都要耗尽全部力量。死亡在我身体里打转,稍不注意,我就会因力气枯竭,因寒冷冻僵而掉下去,粉身碎骨。就在我就要绝望的时候,我的父母高兴地提醒我说,我们已经飞到了世界的最高点。我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了珠穆朗玛峰的峰顶!我们以瘦弱的身躯,以死亡和鲜血,以无所畏惧的勇气,终于飞上来了。我立即振作起来,以更高傲的姿态、更快的速度向南飞去。南边的气温逐渐升高,天气温暖起来,我们停下来寻找食物,吃饱了以后又继续启程,最后终于到达目的地——印度,找到了心中的温暖。
在我的一生中,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次要飞越珠穆朗玛峰,但我想,我以后会更加毫无畏惧地飞越它,飞向生命的高度,飞向温暖的地方。
千岁兰:生命不屈
呜呜呜——
这万古不眠不休的风声,它永远叫不清楚我的名字——千岁兰——这是因为我活得太久,人们给我取的名字,它只是拼命嘶吼,把我从梦中吵醒了。我一直都在重复同样的梦,我只会梦见过去,梦见荒凉和孤独。我甩了甩虬结盘绕的头发,抬起头来看天,仍然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哦,雨水,我这一生都在渴求的东西。
我的嘴唇已经干燥得皴开一道道裂痕,我的喉咙因干渴而沙哑,发不出声。再说,这一望无际且灼热难当的砂砾平原上,除了永远不停息的风在哭泣,似乎也没有其他生物能够跟我聊聊天,谈谈心。我老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说说我这一生。
我的一生,讲起来像个魔幻故事,而我则是魔法无边的老巫婆。我到底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我记不清了,或许已经有两千多年了吧,反正我出生的时候差不多是公元纪年的开始,虽然有人说过我是这沙漠上最崇高的生命,但其实我却只是一株卑微求生的野草。
虽然卑微,我却必须得心怀感恩,因为我能够出生就是上天的恩赐。我的母亲能够结一百来个雌球果,生产种子一万粒左右,这些种子长有翅膀,风一吹,就各自散落到天涯了。我的这一万个兄弟姐妹,他们或是根本没有生命,或是在生长过程中被真菌感染,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万分之一,也就是只剩下了我自己。如此小的存活率,叫我怎能不感恩呢?
到处都是荒凉和干旱,我飘啊飘啊,终于在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嗅到了一点点湿润的气息,于是我抓紧地面,用尽生命的力量吸收那点潮气,开始萌芽,然后缓慢生长。非常不幸,我是个天生的侏儒,身高不到半米,腰围却有六七米。我的头上只长两片叶子,分别向两侧生长,随着年岁的增加,这两片叶长到将近三米长,三十厘米宽。这两片如皮革一般的厚叶逐渐扭曲虬结,被风撕裂成狭长的条带,尖端枯萎了,这便形成了我如女巫一般的头发。
我所生活的世界可不是条件优越的温室,这里常年狂风不止、飞沙走石,风沙折磨着我,比刀割还要狠,将我的容貌毁得面目全非;干旱是那么刻骨铭心,年平均降雨量还不足二十五毫米,有时甚至连续多年不下一滴雨;白天灼热如附骨之锥,深深地隐藏在我的身体里,让我几乎窒息;偶尔经过的动物,还要啃食我,让我痛不欲生。我时时刻刻都在面临生死的考验,随时都遭受着死亡的威胁。
为了生存,为了活得更久,我就拼命伸展我的根,向四周,向更深的沙砾中。我忍受着抓挠的疼痛,向每一个极小的缝隙中伸展我的根须,有时甚至用很多年慢慢地凿穿砂岩,硬生生地伸向更深处。年久日深,我终于长出发达的根须,这些根可以帮助我抵挡风沙,以免被狂风连根拔起,曝尸沙漠;同时更能够最大限度地吸取水分,以免我因干渴而死。但光有发达的根系还不够,我还必须利用我又宽又厚的叶片,去吸收每月那五六天从海那边漫过来的雾气,那些雾气在我的叶片上慢慢凝聚成露水,我就张开气孔,一点点吸入我的身体里;如果露水滴落地上,我就赶紧用根来吸收。决不能放过一滴水,否则我就可能因为缺少它而死掉。这样苦苦坚持着,等待雨水的来临。
可是纵然如此,也会有特殊情况,使我如同经历梦魇,经历生死交替。砂砾平原是被上天遗弃的地方,有时候,我苦苦等待雨水的降临,可是一年,两年,甚至五年,都不见一滴雨。我干渴、脱水,无数次晕厥,可是我必须要活下去,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强行使自己的叶片枯萎掉一部分,来减少水分的需求量,虽然历经痛苦,但只有舍去部分,我才有可能活下来。终于在某一天,雨水降临了,我痛饮这仙露琼浆,又缓慢地苏醒了过来。这种连续多年的干旱,这种生死的痛苦挣扎,我这一生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次,可我依然活了下来,活得比大千世间的很多物种都更长久。
对于深入骨髓的灼热,我只能咬紧牙关永远地忍耐,无论多么绝望,我都必须忍,“忍”是我生存的必修课,就像忍受多年的干旱和永久的寂寞一样。本来我可以张开气孔散热,可是我不能,因为一旦张开气孔,我体内用来保命的水分就会很快蒸腾掉,那样我会死得更快。所以“忍”成了我生存的一种秘诀。而对于动物的啃食,那只能听天由命,因为我不能为了保护自己而长出尖刺,或者在体内存储毒素来伤害动物,我坚信善良才能够获得更顽强的生命。
就算生命经历了太多磨难,我也愿意为世界做出我力所能及的贡献。我在自己的叶片基部偷偷地安置了一条生长带,这里的细胞能够分生,不断产生新的细胞组织,长出新的绿色来替代已经枯萎的,由此为荒凉的大漠贡献一点点绿,显示一点点生命的迹象。同时,我也努力年年开花,红色的球果、红色的苞片,虽然不一定非常美丽,但那是我爱这个世界的热情,我只想以我仅有的美丽装点大漠。
亲爱的小孩,如果你已经读完上面的两个故事,那么我邀请你跟我一起,先向这些生命深深地鞠一次躬,然后坐下来,静静地思考一会儿,如果你愿意,那就思考一生吧。
个人简介:
黄文华,男,1987年生,职业为广告文案。2007年开始正式发表作品,灵魂碎片散见于《诗选刊》《散文诗》《长江诗歌》《现代作家文学》《左诗苑》《小作家天地》及多种文学选集。2015年出版散文集《流年滴漏》。写有诗歌、散文诗、散文、小说等共20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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