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 原始而强烈( 须一瓜)
(2013-06-16 16:0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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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损失情感 |
分类: 悟透人生的光明与黑暗 |
我们的爱
有件事,让我特别感激我父母,觉得他们了不起。长大后,我有时猜想,如果不是那样,我是否已经成为江洋大盗?
那时候,我大概七八岁。和邮电大院里的孩子一起到郊外玩。记得河面宽广,膝深的清水潺潺。我们用赤脚从水下的沙面犁过,潺潺流水带走浑浊之后,就能在沙子上看到很多蚬子。接下来就是干坏事了。在河滩上,我们惊奇发现了大片的西瓜地。西瓜只有皮球大小。一旦确认是西瓜,所有的小孩都疯狂了。我们扑进瓜地,很享受亲手摘瓜的感觉。我不知道别的孩子情况,只知道我见了大的就扔小的,最后留了两个比皮球大点的西瓜,反正糟蹋了不少。
几个农民是包抄过来的,呐喊中,六七个小孩人赃俱获。把我们押送回家的路上,农民一路恶声威胁,要给这帮小偷灌粪!这是我记忆中,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极度恐惧感。用天塌地陷形容那种人生绝望和自卑,毫不为过。我们都知道自己错了,正是这个基本的价值观,小孩都垂头认可农民的愤怒宣判。六七个孩子一串,就那样以小偷的耻辱形象,被揪进了成人世界。
惨剧才刚刚拉开序幕。除我之外,所有的孩子家庭,随着农民拿到索赔款的离去,都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家暴声。有个叫小梅的领头大孩子,竟然被她父亲吊起来用皮带抽。我心惊胆颤地悄悄过去,然后惊恐溜走。她那个哭叫声和尖利的认错声,非常刺耳。一个院子里,到处是恐怖绝望的哀嚎,还有父母疯狂短促的怒骂和摔打动静。
我父母给了农民钱。一个西瓜两元。共四元。据说那时九块钱即一个人的月生活费。所以,索赔是巨额的,农民是用西瓜结子再生西瓜的方法计算损失的。我忐忑地等待我父母对小偷的惩罚,但是他们始终谈笑自若,付钱的时候,还笑着调侃了我两句。然后他们就忙自己的事了。当我在院子里惊心游走,谛听着各家各户痛打同案的惨烈之声,我对自己的命运焦虑到崩溃。
然而,我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后来,居然成为我们家一种笑谈和趣闻,开始我还无地自容,但我父母的笑脸始终坦荡明净,在那个镜子里,我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健康纯净。可惜极度敏感的我,一直到很大才明白,我父母的伟大拒绝。他们压根就不接受那些农民对小孩的严厉宣判。我父母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与全院父母完全不同的方式,所给予我的有力呵护和巨大的心灵解放。如果事情相反,我想我的年龄、我的个性,即使逃避了小偷的成长预设,内心的扭曲是难免的。很多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从不顾及孩子的感受的。实际上,小梅爸爸是个老实的机线工,大人都说她父母人好。但是他最喜欢用皮带教育孩子;还有一个淘气同案人,如果他被人告状,他妈妈往往把他揪到投诉人家门口——并不是去了解情况或让孩子向别人道歉,而是——劈头盖脸死命暴打。这既有教育孩子的意思,更有昭示自己教育有方的用意。
我父母也不是神仙,两个哥哥太捣乱的时候,父亲偶尔也教训他们。我终身铭记的是,我父母在我精神危亡时刻的笑脸。
没想到这个故事用掉了这么多篇幅。打住吧。我把《茑萝》送给中国父母,送给我自己。这是幼弱生命向成熟生命的微小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