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下酒》117

微生高直吗？

李贺的《将进酒》读来爽快，真是直爽：

“琉璃锤，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喝酒的人大都是直爽之人，醉酒之人更是豪爽之人。直直爽爽，满地白霜；一望无际，辽阔江天。还是看看《论语》是怎么说直爽的吧——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微生高，姓微生名高，鲁国人。当时人认为他为直率之人，豪爽之人。醯，即是醋。孔子说：“谁说微生高这个人直率？你看，有人向他讨点醋，他（不直说没有，却暗地）到他邻居家里讨了点给人家。”

历史上的微生高以他的耿直著名，这里得先说说他的一个故事：

有一天，微生高与一女子约会于桥下，结果天下暴雨，那个女子没法过来赴约。微生高左等右等，不见女子身影。他要守信，就决定“不见不散”。微生高等不到女子来，他也不走，就抱着桥柱继续等待。大雨哗哗下个不停，大水汹汹冲了过来。大水慢慢淹没桥柱，微生高宁愿淹死，也不走。最后，微生高被大水淹没了。

微生高直吗？

当时的人都对微生高挺赞叹的，以为他真正是守信的好榜样，以为信就应该是这样。其实，这是一种误解，这不是真信，也不是真直。信为诚信，直要正直。微生高只是注重了形式，而忽视了其真正的内涵，尽管很多人都在赞叹他。所以孔子不以为然，不认为微生高是个正直的人，就举了一个小例子：有一天，微生高的邻居向他要点醋，正巧他家没醋，于是，他就跟别人要了醋，再转送给他。凭着微生高“冒以己物、借花献佛”的事情，孔子就证明他并不是一个正直的人。

　  在这里，孔子就事论事，说微生高不属于直，因为他没有那种正直。或许微生高当时没有冒认自己的醋，只是转手送给别人，但是这里面已经有一些不实在的味道。如果是你没有醋，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告诉对方，说我没有醋，并可以帮他去别人那里要醋。在这里，孔子观察得很细腻，从微生高心头里窥视出哪怕是一丝丝带着虚假的念头。想要成就仁的境界，那真得要像孔子那样一丝不苟才行。

直心是德，直者真心。直心不弯，真心无欺。有德便纯真，真心就不妄；有信就是直，直心不假。直心是道场。直心就是真诚心，诚到极处，没有丝毫的虚妄。有了直心，就能够得到仁的境界。直心就是心中能直白事理，直面事理。

一是，事直理直，如春秋卫大夫史鱼尸谏灵公就叫真直。

卫灵公朝中有一位大臣蘧伯玉，这是一位贤人。史鱼多次向卫灵公进谏，让卫灵公重用蘧伯玉。史鱼到临死的时候，还嘱咐家人把他的进谏告知卫灵公。怎么进谏？停尸，不做丧事，这就是历史上称的“尸谏”。所以孔子赞叹史鱼，说“直哉史鱼”，这是真正直心，事直理直。

二是，事曲理直，如晋之史官董狐之笔，直书赵盾弒其君。

晋国执政大臣赵盾多次劝谏晋灵公，不要聚敛民财，昏庸无道，残害臣民。晋灵公不听，肆意妄为。逼于无奈，赵盾准备逃离晋国。跑到晋国边境时，赵盾听说自己的族弟赵穿已经把晋灵公给杀掉了。赵盾就打消出逃念头，返回晋国继续执政。史官董狐把这个事情就记载为“赵盾弒其君”。赵盾对董狐辩解说：“国君是赵穿杀的，并不是我杀，这怎么是我的罪？”董狐说道：“你是国家重臣，你逃亡还没离开国境，你返回来后，居然没有去讨伐弒君的人。你的族弟把国君杀了，你却没有去惩罚他，那不就等于你也杀了国君？所以你就得担这个罪名”。董狐事曲理直写历史，绝对不放过赵盾的责任，赵穿固然有弒君之罪，赵盾也不能逃避。

三是，事直理曲，如微生高约会桥下。

要解决很多事曲理直的事情，靠的是智慧与权变。微生高缺乏智慧，不知权变之直。约会时见女子不来，他不会分析形势，不会权变应对，只知道死等，直愣愣光记住一个信字，根本就不顾其他真理。这没有任何权变的事看起来是直，但不符合礼。微生高傻乎乎的直行等于自杀，而自杀就大不孝。《孝经》上讲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谁说微生高是直？他心不直！他守的是小信，失去的是大信。微生高约会之事貌似笃直，而其理已曲也，不能称之为直。

四是，事曲理曲。两曲已经无法拉直，根本不能称之为直。

总之，理直是根本。有了理直，才能直面事理；有了理直，才有权变意义。离开了理直，权变也只能是诡计与规避了，这就离“直”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2017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