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离家出走的女孩》（小说）发表于《华人文学》（双月刊）2022年第5期
(2022-10-22 20:15:49) | 分类： 《用稿发布》 |
《离家出走的女孩》（小说）发表于《华人文学》（双月刊）202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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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回望
封 二(书法)
离家出走的女孩（小说）
万俊华
那年冬天一个上午。大约10点钟，我来到春风法院立案窗口：阿姨，我要脱离母女关系。
脱离母女关系？这时，一位个头不高，但给人一种非常亲切、年约40岁的女法官，正微笑着重复我的话语。
这话出自我这样一位身形瘦小的小女孩之口，让这位女法官感觉事情定有蹊跷。
小妹妹，多大了？法官倒来一杯热水给我。
11岁了。我说。
你叫什么名字呀？法官又问。
我叫何小梅。我回答。
你为什么要脱离母女关系呀？法官安抚我：你慢慢说。
我母亲把我赶出了家门，并且把家里钥匙也拿走了。城市没有我的家。脱离母女关系后，我便离家出走。我泪流满面。
妈妈为什么要把你赶出来呢？经这位法官这么一问，我委屈的眼泪更是流个不停。同时挽起袖子把手臂上被打的伤痕给法官看：我弟弟能上学，我不但不能上学，还要做很多事情，稍有怠慢，妈妈就会打我。我不想要这样的母亲，所以要脱离母女关系。
哦，原来是这样呀。法官转而耐心开导我：小妹妹，你的母亲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其实，这世上最关心你的人还是你父母。父母把你养大不容易，要多体谅他们。你还是回家吧，尽量不要惹父母生气。要不要让我带你回家？
不要。我不回去，我要脱离母女关系。我口口声声坚持一定要法官帮办脱离母女关系手续。
看来此事还很难办，法官为难了。如何来解开我的这个死结呢？她想到了我的父母。是呀，解铃还需系铃人。找到我的父母，才能将此事化解。可找我的父母需要电话，于是，法官对我说：把你家的电话告诉我。
我开初不肯，不悦地说：我没有家中电话。
你想不想与母亲脱离关系呀？法官心生一计：如果说你想的话，办与母亲脱离关系这事需要你和你母亲签字才能有效呢。
我一听完，马上说出了家中电话号码。很快父亲来到了法院。
孩子还小不太懂事，家长要注意教育方法，千万不要随便打骂孩子。这样既伤了孩子的自尊，也很容易让孩子产生逆反心理。这时的小女孩，更需要大人关怀。法官对父亲进行了一番说教：你们这样把小孩赶出家门，如果真出了事，可要后悔一辈子的。
你说的是。父亲当即表示：请你放心。我们一定注意教育方法，把孩子管教好。
把孩子带回家吧。临行，法官再三叮嘱父亲：希望这类事件再也不要发生了。随后又说了一句话：我会随时来你家回访的。
法官补充的这句家访事，当初不知何意？
大约半月后，我又和这位法官见面了。那是因为回家后，母亲依然打骂我。一气之下，我又离家出走了。
这次出走后，我交上了一群和我一样被赶出家门的流浪女孩。我们白天一起去捡破烂，晚上就睡到路边的函洞中。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我们有时就会学着盗窃去偷东西。
我们合伙趁人不备，有时偷人手机，有时偷人钱包。不久，我参与了一起盗窃电揽线案。公安破案后将案子移送到法院，正是这位法官在少年法庭上据理力争，才使得我们几位无知少女没有走进教养所。
她们年龄这么小，本是坐在校园的学生，现在却成了流浪女盗窃犯。这位女法官在法庭上说：是谁将她们过早的推向了社会？又是谁让这些不能自食其力的孩子去自找生存之路？她们这样做当然不对。然而，我们的家长就没有责任吗？我们的社会就没有责任吗？这都是我们祖国的花朵，更是祖国的未来。我们有责任拉她们一把。所以，我提议，网开一面，给她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庭审结束后，本来我让父亲领回家就行了。但这位法官却主动陪同父亲和我们一道回家。
当这位法官来到我家后，我无意中看见她眼睛愣了一下，接着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实，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母亲是谁了。但她此时此刻并不想说出实情。走神片刻之后，法官在对父母述说了父母子女之间的权利、义务和父母不遵守相关法律的严重后果后，便对父母提出了严厉批评：作为父母，你们既然生下了小梅，不仅有将其抚养成人的责任，同时还有供她读书的义务。
就我读书一事，法官再三提醒父母：孩子这样小，正是读书年龄。你们为什么不让她上学呢？难道你们不知道，小孩不读书，没有文化，这样会废了她一生的。
唉，不是我们做父母的心狠，实在是小梅读不起这个书呀。父亲说：我们生计都很困难，她小弟读书就让我们难以承受得起，我们又从哪儿再拿出2万元“借读费”来呢？
我家是在很远的农村。为了生计，去年，父母将家搬到城区，在小街头租了个小店铺开起了这家小本经营的炒粉店。
近年来，社会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户口不在片区的孩子，得另缴2万元的“借读费”。弟弟交了2万元“借读费”，就能上学。而我因家中困难，交不起这笔钱，加上又是女孩，父母就没让我读书，正好可以留我在店里为母亲当个帮手。
做事就做事吧，可母亲总是嫌我做事动作太慢，动不动不是打就是骂我。当初就是因为我一不小心，摔破了一只小碗，被母亲打了一顿，所以才离家出走来到法院的。
当获知外来户要加收2万元“借读费”一事时，这位法官马上接过话儿：小梅读书的事，只要你们同意，就交给我来办理吧。
那感情好。这孩子命苦呀，你是不知道，她在娘肚里就差点没命了。父亲叹了口气接着说：不是遇到个好心人，她们母女俩10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父亲这番话，法官听得很认真。
不久，校长减免了2万元“借读费”，让我终于重新上学了。
然而，好景不长。这时的我不比刚来城区的我。心一旦野了，一时收不回来了。课余时间，我不是再与那些社会上没读书的小孩玩，就是迷恋上了网络游戏而无心学习，致使曾一度成绩在班上前几名的我，分数一落千丈，名落“深山”。
你说她呀，不是成天和人到处去鬼混，就是去网吧玩游戏。看来，这孩子是没得救了。那天，法官去校访时，班主任边看着我边婉惜地说。
我知道，法官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也知道，这是我想破罐子破摔呀。这种结果，她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然而，我都这样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那天，法官送了一本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给我看。我看后似懂非懂得明白，小说通过记叙保尔•柯察金革命生活成长的道路告诉人们：一个人只有在革命的艰难困苦中战胜敌人也战胜自己，把自己的追求和祖国、人民的利益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创造出奇迹，才会成长为钢铁战士。
我看完书后还给法官时，法官找我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
小梅呀，你也不小了，你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生命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你要对你的人生负责。法官说。
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人生？我玩世不恭地说：你是知道的，我是一个被家庭和社会所抛弃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和英雄保尔•柯察金相提并论呢？
凡事要靠自己的努力。法官说：保尔•柯察金当初和你一样，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可人家从不自暴自弃，而是奋发向上，最终战胜了自己，写就了自己光辉的人生。这些，你也可以做到的。
我也可以做到？我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讽地说：笑话，你也太高看我了。充其量，我就是一棵无人关注自生自灭的小草，我也认命了。阿姨，谢谢你的好心，你就别再为我的事浪费精力了，说了也是白说。
可想而知，这样的谈话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就这样放弃，让我在她眼皮底下堕落下去，看得出，她心有不甘。感觉她还想作一次拯救我心灵的行动了。
这是一个星月并辉的星期天晚上，法官带着我来到了一段公路旁边。她心情沉重地向我讲述起10多年前发生在这条路段上的一个真实故事——
那一年，有一位刚从东南政法大学毕业的女孩，参加全省政法系统招聘法官考试，顺利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法官。
一天下午3时，女孩办案路过这一段公路时，看到几位民工正围着一位满身是血躺在路边的孕妇。
不好，她立即意识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那孕妇就是被车撞倒的人。于是，她来不及细想，毫不犹豫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下车来，一下将这位生命正处在垂危状况的孕妇抱上警车，火速送往医院。
当她交费办完入院手续，又得知孕妇经抢救母女平安后，趁孕妇家属还没赶到之时，便放心前去办案了。
这事一晃10多年过去了。世上事真是无巧不成书。不想多年后竟然有一天，这位法官再次见到了那位短发、圆脸且左脸旁有颗美人痣的孕妇。
那天，当她从法院带回来一位想与母亲脱离关系的小女孩时，她一眼就认出那位孕妇来了。原来这位小女孩的母亲，就是她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那位孕妇，而这位小女孩，自然就是当初还在孕妇母体中的女婴。
这边不等法官把话说完，那边我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了，那位爸妈与我说过多次的救人女法官原来就是你，那位被车撞倒的孕妇就是我母亲，而那位从死亡线上救回来在母体中的女婴就是我。
法官无语。她本不想讲出这个故事，就让她一辈子深深地埋在心底好了。可是不行，再不说出我的身世来，我的思想根本转变不了，她真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以这样的生活轨迹再走下去了。这样的话，那我的一生就真的废了。所以，她早已想好，只有让我知道自己那一段真实的故事，方能真正感动且拯救得了我。
是的，法官没有想错。面对眼前这位不同寻常而又和蔼可亲的法官，我一时无地自容：真没想到，那位让我们全家人找了好多年都没能找到的好人，原来就是您。好人就在我身边，我却没有发现。感谢上苍，我终于找到给我第二次生命的恩人了。
法官也流泪了：想不到接待一位小女孩，竟然是10年前那次车祸孕妇母体中的女婴。看来，我们的缘份还没完，老天爷眷顾我们呢。
是您救了我们母女的生命，您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的再生母亲。不等恩人说完，我一下子情不自禁地赴到了这位法官的怀抱。
现在你已知道，你的生命本已来之不易，你可更要好好珍惜老天爷给予你的第二次生命。学好本领，长大后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国家、对人民有用之人。要像保尔•柯察金那样，努力战胜自己。再不可虚度光阴，再不可令我失望呀。法官语重心长地说。
我一定重新做人，好好学习，将来要做一个像恩人一样，关爱少年儿童成长的好法官。我在恩人面前发誓。
事后我才得知，这位恩人原来就是全国少年法庭模范法官——春风法院少年庭庭长谭小燕。从此，“谭小燕”三个字至此种植收藏在了我的心灵深处。
在谭庭长的关爱下，我心无旁骛，发奋读书。由于成绩优异，我如愿考上了政法大学。毕业后也考上了恩人所在法院的法官，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少年法庭法官，我的顶头上师就是我的恩人谭小燕。
这时的我，在谭庭长指导下，以保尔•柯察金为榜样，践行人生，尽心尽力“为社会减压、为家庭疗伤，为少年送光。”作为少年法庭的法官，我们就应该像一束温暖之光，将司法关爱编织成释放光亮的网，为暴风雨后慌乱的孩子驱散头顶的阴霾，重燃希望，告诉他们世间有温暖，未来不孤单......
在谭庭长退休之际，我接下了恩人庭长职务。功夫不负有志人，多年以后的一个春冬之交，我也荣获了全国少年法庭模范法官。
从过去一位失足小女孩，最后成长为全国少年法庭模范法官。我很幸运。这是因为，每当我处在生命的寒冬季节，有位法官就像播春的小燕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带来春天般温暖，让我从小扬起生命的风帆。没有这位法官，就没有我的今天。正是这位让我重生的法官那无私的大爱，感染了我，激励了我，给予了我从小立志要将爱的接力棒传承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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