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画《泉》法－安格尔

故乡的大榆树

故乡，深藏在山山环绕的山洼里，一条狭窄的乡路曲折而起伏地伸向山外。这条路，是关于故乡的一根重要线索，梦里我只有紧紧地拽着它，才能自然而然地寻到山水深处的那个小小村庄。

从十里之外的某个地方，刚刚看见影影绰绰的村庄，一棵“鹤立鸡群”的大榆树，就首先进入了视线,它之高之大远远超过了村中乃至山上所有的树木，成为故乡的一面“旗帜”。关于对故乡的一切感念，就系在这棵老榆树上。

我与它之间的情愫，不仅仅因为它的伟岸和标志性，更因为绿荫如盖的树下有三间瓦房，那便是我的家。

大榆树年龄数百年，大约三个孩子才能搂得过来，树干生在我家的墙外，庞大的树冠笼盖了整个院落。因为它太古老，故乡人把它奉为神明，树下不知被什么人搭起了一座小庙似的东西，还供奉着果子，所以小时候我对它总是有一种又怕又敬的心情。

院内，树下父亲垛起高高的柴垛。每逢星期天，他总是带着母亲和几个姐姐去山上砍柴，从不间断。记忆里姐姐们的童年是从来都是劳作的印象，那时她们最大的才十五、六岁。早上还未等太阳出山，她们就带着装着窝头咸菜的饭盒走出家门，到十里以外的山里去了，到晚上天黑才会拉着高高的一车柴回来。5岁的我一个人在家里又惊又怕，却挡不住黑夜的降临，一个孩子的恐惧也许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惧了吧！有时炸着胆子经过那棵幽黑的大榆树，一溜烟跑到街上去，向着他们回来的方向望着，望了很久。夜色中他们载着重车回来了。妈妈回来还要做饭，姐姐们的头上满是树叶碎屑，但此时对她们来说，疲惫代替了所有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们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主要感觉。

第二天，父亲还要将那些柴禾垛到柴垛上去，柴垛越垛越高，先是姐姐们从底下往上扔，到后来身单力薄的她们就力不能支了，变成父亲用一把叉子叉着一捆捆的柴禾往上扔，姐姐们爬上高高的草垛将他们落成一垛，只有站在草垛上，我们才能够用手够得到大榆树的树枝。

我们家女孩子最多，但我们家的柴垛却总是最高。这有时让人骄傲，但有时也让人愤恨。

在大榆树下，我也是要做一些我这个年龄“力所能极”的事情的，比如，山上砍下的长一点的木头锯成一段段才能垛上去，父亲用锯拉，我须在木头的另一头将它按住，我当然不喜欢长时间地做这一件事情，但父亲的脸色让我打消了一切不想做的念头。有时候，父亲用锯齿一拉，把小小的我和木头一起拉到了地上，这个当然不能怪我，只怪我太小。

但有些事情我比这个在行，比如剁鸡食，妈妈交给我一把斑驳的菜刀和一块将要垛烂了的木板，我将园子里的破菜叶垛碎，然后拌上一点玉米面，放在鸡的食槽里就行了。当然小孩子干这个活也会时常地切到了手。

挖野菜、割猪草是乡下孩子都要做的。山上的“猫耳朵”、“地囊皮”熬汤的确很好吃，鲜嫩的猪草猪儿们奋力地吃着也让我们很过瘾。但是有一次，我和小姐姐在没过头顶的草丛里贪玩，回家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装野菜用的绿军包了，这次闯祸让姐姐挨了妈妈好一顿揍。但是我比她更受折磨，你知道电影里就经常上演给一个人上刑却让另一个人看的事情，无非是要激发另一个人的恐怖感，更何况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呢？那次妈妈对姐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看我不杀了你！”我以为这是真的，那种绝望真的没法形容，当时的我也真的无法分辨大人们说的是真是假，因为我们总是过着跟真的杀了你也差不了多少的日子。

但是跟姐姐们相比，我所做的只是小巫见大巫了。她们一边上学，还要每天去铲早地和经常夜里挑灯夜战到场院打场。她们所做的都是现在的孩子想也想不到的事情，但她们仍然在最简陋的学校里最优异地读书。当大姐成为山沟里第一个女兵的时候，她才算是真正穿上了一套“里外三新”的衣服。当二姐成为山沟里第一个大学生的时候，却只有一双半新不旧的“北京棉鞋”，但就是穿着这双鞋，她一步步地走向外面的世界。

阔别故乡二十年，不知大榆树是否仍然挺立在那里？这些故事它是不记得了吧！但一一想起它，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年的往事。

我想，现在的它一定是见证了乡亲们日子的变化。我打心眼里希望，大榆树再也不要见到象姐姐们那样劳累和充满酸楚的童年，要看到人们永远地走向无比幸福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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