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解读

    1、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仪，是一个地名。“封”，我们在学习《烛之武退秦师》已经接触过“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现在晋国）已经在东边使郑国成为它的边境，又想要扩大它西边的边界。可见，“封”是边界、疆界的意思。“封人”是镇守边界的官。“请见”是请求接见的意思，就是说仪封人请求孔子的学生把它引见给孔子。为什么引见呢？从字里行间可看出他似乎有被挡驾的样子，就是说孔子的学生一开始并不允许他去拜见孔子。可是，这个仪封人他有他的理由，他说，“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大意是说，品德高尚的人、有道德有学问的人到了我们这里，我还不曾有没见过的人。言下之意，你们的老师孔子尽管伟大，但像我这样的人，你老师还是应该接见一番的。他说了这一番话后，跟随孔子的哪些人无话可说，就安排了一个机会，把他引见给孔子，孔子就接见了他。但是，孔子和他谈了些什么话谁也不知道。他出来后，就告诉孔子的学生说，“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就是说，你们几个为什要为你们的老师失去官位而担心呢？天下无道，没有德政，天下已经混乱了好久了，上天将要把孔子作为木铎来警醒世人。木铎，以木为舌的大铃，铜质。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时，巡行振鸣以引起众人注意；也以喻宣扬教化的人。因为孔子长年从事教育，此后“木铎”就成了教师的别名，木铎的木舌就可被比作教师的“教化之舌”。 

    《论语》这一则是借仪封人之口，表达对孔子从事教育事业、教化人民的一种赞叹之情。

    2、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长沮、桀溺，是两个隐士，一对好朋友，在并肩种田。孔子周游列国，路过他们那里，就叫子路向他们打听过江的路口。《论语》这一则可以概括成是“孔子问津”，所谓指点迷津（在别人感到迷惑，不知该朝何处走时给以指点）的典故就出此这里。

长沮就反问子路你替他赶车的那老头子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又问，是路过的那个孔丘吗？子路说，是呀，就是他。长沮说，既然是那个孔丘，他当然知道过江的路口怎么走了，还要想我来问路怎么走吗。长沮的这一回答，非常的巧妙，子路问的事他们师徒应该怎么样过河的路，长沮却回答的是人生的路。长沮意思是说，你孔子要周游列国，到处传道，怎么会不知道路怎么走呢？

    子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掉转头来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子路说，我是仲由。桀溺又说，你是鲁国那个孔丘的徒弟吗。子路说，是呀。桀溺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滔滔是个形容词，形容大水滚滚，无边无际；也比喻话多，连续不断，例如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在这里，桀溺用来形容天下形势：天下像滔滔洪水泛滥那样的情况比比皆是。“而谁以易之”就是你与谁来改变它呢？言下之意，天下现在混乱的情形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对此，桀溺给他指出了两条可走之路：一条是“辟（bì）人”,一条是“辟（bì）世”。 “辟（bì）人”就是避开鲁国，避开政治混乱的社会和世人；“辟（bì）世”就是避开这个时代。桀溺意思是说，你现在因为看不惯这个社会，觉得路过那里不对劲儿，就跟着孔子到处跑，实际上是逃不出这个世道的。要真正远离这个政治混乱的世界，就要像我们一样，忘记这世界，忘记这个时代，什么都不管。

    长沮说，你孔子这样聪明的人还不知道路应该怎么走？桀溺说，你这样跟着孔子跑是不会真正走出这个混乱的世界的，只有像我们一样，归隐田园，心静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子路又碰了一回钉子，转回来把长沮、桀溺说的告诉了老师。孔子听了以后，很不高兴，甚至有点伤感地说，“鸟兽不可与同群”。鸟和兽是不可能同群的。鸟是飞的，兽是走的，他们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言下之意，人各有志，远走的就让他远走，高飞的就叫他高飞，各走各的路。

    “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就是说，我不和这些人在一起又要和谁在一起呢？这里要理解的关键是“斯人之徒”，因为上边桀溺说道“辟人”，所以这里的斯人可以理解成是这些人，即世间众生；因为在孔子的眼里，我是人类的一分子，所以我不和天下人在一起又能同谁在一起？因为子路向老师转述了长沮、桀溺的话，所以这里的私人也可以理解成是长沮、桀溺这些人，意思就是说，我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都对这个社会不满意，都担忧这个国家，也都担忧这个时代，只不过我们的做法不一样罢了；他们是逃避，他们可以丢下这个国家、时代不管不问，我不行，我要积极地寻求改变，我要承担起这个使命。所以孔子说，“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就是说，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会参与改革了。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颗深沉博大的爱心，一份令人感动的担当。

    从某种程度上讲，孔子的这种做法比长沮、桀溺他们更难，明知道他们挑不起这个担子，他硬要去挑。这就是一种可贵的历史责任感、社会责任感。

    据有关历史资料介绍，当年王安石上台后，苏轼这些人与王安石的政见不合，产生了分歧，据说，王安石所用的人都非常坏，所以像苏轼这些人许多人都纷纷辞职。当时就有人指出，不要辞职，你多占住一个位子，王安石安排的坏人就少一点，相应的他们做的坏事也就少一点，虽然不能有效地挽救，也是一种消极的防范，这就等于你做了好事。孔子走的也许就是这条路线。所以，我们今天学习这篇孔子问津，其实就是要感悟孔子的担当精神。

    3、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楚狂接舆，是楚国的一个狂人，名叫接舆。注意狂人不是疯子，而是好像真么都不在乎、满不在乎的人。据说，他是楚国的一个学问人格都非常高的人，因为他的行为比较放荡不羁而已。

    他看到孔子，就唱着歌向孔子走来，他没有直接说孔子，而是说“凤兮凤兮！”就是说孔子呀、孔子呀！古人说凤，代表的是人中君子，你看成语里就有“凤毛麟角”，藉以 比喻珍贵而稀少的人或物。意思是说孔子就是那人中君子，就是人中佼佼者。可是不凑巧的是你生不逢时呀！“何德之衰！”即“德何衰！”意思是德行怎么这么衰微！就是说现在这个世道衰微了，没法挽救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就是说过去的错了，你就算了；未来的还赶得上，还可以改正、可以改变。联系“已而，已而！”可以看出，他对孔子说这话，实际上是规劝孔子，你不要在干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了，你是挽救不了这个现实的。因为“今之从政者殆而！”就是说当今的从政者岌岌可危，也是说孔子如果再这么继续周游列国求仕的话，也必定是岌岌可危的。从孔子周游求仕未能取得任何结果来看，也印证了接舆的话具有先见之明。

    孔子是怎么回应的呢？“孔子下，欲与之言。”孔子下了车，想和他说话。看得出听出了他话的意思，赶快停下车来。可是接舆似乎也知道孔子回追问他，就加紧步伐溜了，避开了孔子，是孔子无法跟他交谈。

    4、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子路跟着孔子，走了一段路，落在了孔子的后边。“遇丈人”，碰到了一个老头。丈人，不是岳父，而是对老年男子的尊称，就是长者、前辈的意思。“以杖荷蓧”，杖是拐杖；蓧是一种农具，大概类似咱们所说的锄头，老头用拐杖撑起自己的锄头。子路就上前去问老人，您看见我老师了吗？这个老头也怪，他没有回答子路的问话，却把子路给骂了一顿，什么你的老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四体指人的两手两足；五谷通常指稻、黍、稷、麦、菽。就是说这人不去参加爱劳动，连五谷都分不清楚，谁是你的老师，我不认识你的老师。老头儿说完，把拐杖往下一放，就锄起自己的地了。子路没头没脑的挨了老人一顿训，又被撇在一边，他只好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于是，老人就把子路带回家，留他住下，还杀鸡做了黍米饭给他吃。第二天子路找到了孔子，并且把遇到的情况讲给了孔子。孔子说，这是一个隐居的高人，让子路回去找他，可是子路到那里一看，人家已经走了。

    子路找不到老人，就回来告诉孔子，这个人不肯出来做官，是不合于义的。仕在春秋战国以前，是为对国家有所贡献而出仕，后世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而出仕，这是两码事。长幼的礼节不能偏废，君臣的义又怎么能废除呢？这些隐士想洁身自好，却乱了君臣之间的根本伦理关系。有道德、有修养的人出来做官，就是为了给国家给社会做贡献的。现在这些人不愿意出来给国家给社会做贡献，大道不能推行，就可以知道了。

    这一则，表面上借子路之口，表达了对隐士只管自己的批评，实际上从另一个角度反映了孔子积极入世精神的赞扬。也加深了我们对孔子“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的理解，正因为天下无道，也因为许多人都选择了逃避、明哲保身之道，我们才因该积极地站出来为国家、为社会做事。

    5、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有一天，子路在石门过夜，早晨起来，有一个早晨看后城门的人问他，从哪里来？子路说，从孔子那里来。那人说，就是那个孔子，是那个明知道不可以做却硬要做的人吗？

   这位看门的人，没有说孔子做得对，也没有说他做得错，只是说他是个“知其不可而为之者”。孔子之所以能成为圣人，就在于此。(201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