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长云

                  之一

               湟水谷地

                  一

 在中国，从东海之滨，到帕米尔高原，最常见的地质面貌,就是这望不到边际的黄土地。在古代，这块黄土地上百草繁茂，绿树成荫，湖泽遍地。几千年沉重的文明史书写在这块土地上，把青草和树木都消磨殆尽了。

 从地图上看，青藏高原成赭色或褐色，那是世界屋脊在地图上特有的颜色。青海的海东地区，几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其间，夹着几条河流，山脉与河流相互交错，呈扇环状分布，构成海东地区特有的景观。

 青藏高原的最东边，在甘青交接线上，是绵延数千里的祁连山脉，在祁连山脉与大通山、大阪山之间，是大通河。在大通山、大阪山以西，青海湖以东的广阔土地上，几千万年的风雨沧桑培育了湟水谷地，那里是海东地区，也是全青海省海拔最低的地区，因而也是物产最丰富的农耕区。湟水谷地以南的山脉与黄南藏族自治州之间的峡谷中，奔腾咆哮着的黄河、大通河、湟水、古析支河，经过千回百折的迂回跋涉，在民和县相汇，他们告别青藏高原，冲出刘家峡，直奔甘肃省的省会城市----兰州，完成了一场叹为观止的大汇合。

                                    二

 暮春五月，坐在汽车上，沿兰西【兰州至西宁】高速公路穿行在湟水谷地中，两边是无尽的麦田和白杨树，景色温馨、优美。北方的白杨树，就似南方的竹子一样爽心悦目。高大碧绿的树冠，青色的树干，一片片、一丛丛地生长于河滩或坡地。千层荫韵与瑟瑟细语传递着朴实的心语。在黄土高原上，如果少了白杨树，无限江山就失去了灵性。

 当然，我们看到的白杨树，都是人工种植的，从史书上看，至少在汉代以前，在湟水谷地，在河滩或凉爽的山凹里，是有原始的树木的，除了白杨、白桦这样的阔叶林外，还有松、柏、杉等针叶林。据《汉书·赵充国传》记载，公元前61年，赵充国率领汉军进入青海，命令前部将士入山，自临羌【今天的青海省湟源县】到浩亹【今甘肃窑街】沿途“伐林木，大小六万余枚，皆在水次”。可见，在汉代，这里的生态环境还是很好的。

 湟水谷地两边的山脉，逶迤而挺拔，破碎的砂砾岩、页岩，经岁月和风蚀，呈独特的丹霞地貌，像古堡、像老人。毕竟是青海高原，东面祁连山脉太过高傲的海拔，挡住了从海上吹来的雨水，所以这里的降水不多。同样海拔的地区，如果在川西高原或黔北高原，海拔在2000米左右，一定是郁郁葱葱的阔叶林、针叶林的混合林区。而在这里，就成了干涩地丹霞地貌。

 湟水谷地中黄土沉淀也很厚。按地质学家的解释，高原上沉淀的黄土，是在地球的某个演化周期中，从古老的西伯利亚吹来的。海东地区，即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是绵延几千公里的祁连山。祁连山脉的平均海拔超过了4000米，它像一道屏风，挡住了南下的冬季风，从理论上讲，也就应当能挡住黄土在青藏高原上的沉积过程。但是，海东地区，仍呈现出多彩的黄土高原的特色。由此我们可以做这样的推测，在我们目前的认知当中，青藏高原的隆起，应当在黄土高原的形成之后。如果假设青藏高原的海拔是在近50万年才上升到4000多米的话，那么，黄土高原的形成应当在50万年之前。人类的文明史----人的关于沧海桑田的主观感受，和无情的地质演化史比较起来，实在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

 从青海民和县的马场垣到西宁市，约有200百公里的路程，兰西高速公路在这一段已经投入用营。甘肃境内的，还在施工。青海省境内的兰西高速公路的质量很好，是国家级的全封闭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中间的隔离区，种植着花木，迎春花已经欣欣向荣。耀眼的黄花呈现出无限的魅力。两边的护栏也被漆成草绿色，与周围的绿杨、青苗和油菜花协调一致。

 现在是湟水谷地最美好的季节。弯弯的湟水，像一条随风飘动的银练，从源头一致飘落到大通河、黄河岸边，先与大通河相会与民和县，次与黄河汇合与河口镇。现在的湟水水流很小，但在汉代，湟水上是可以撑船漕运粮食的。也是《汉书·赵充国传》记载，赵充国在湟水屯田时，给汉宣帝的奏折中说，屯田于湟水谷地，可以“循河、湟漕谷到临羌，以示羌虏，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也是这一年，赵充国率汉军，慢慢地驱逐羌人，羌人“渡湟水，溺死者数百”。现在的湟水，像一条涓涓溪流，除非是下大雨之后发洪水，否则，是不会溺死人的。

  在湟水谷地中，从东到西共有五个县，他们是民和、乐都、平安、西宁、湟中、和湟源。地形从东到西也慢慢抬高。民和县的海拔约为1500米，而到湟源县，海拔就接近2500米。2004年5月9日【农历三月廿一】我们到民和县时，这里的冬小麦已经拔节抽穗了，杏花、梨花早已过了花期，青杏、翠果挂满枝头。但是湟水的发源地----湟源县，青草才刚刚破土。春小麦还没有出苗。我们到达青海省的第三天，当我们从青海湖回来，途径湟源县时，我们都被湟源美好的高原景色迷住了：那是一个难得的微雨初晴、光线略为黯淡的下午，空气中混合着春雨掀动泥土的气息，高大俊秀的山坡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山坡上保护的完好的原始桦树林，刚刚绽出泛黄的叶子，很靓丽、也很美好，在这深山之中，比一般的鲜花还好看。每个山沟里，几乎都有一眼细细的泉水潺潺流出。这些泉水，不辞劳苦，会在一起，就形成了湟水的上源。泉水旁边，庐舍屋檐下，往往有一株或两株梨树，明净的梨花挂满枝头。

                                 三

  西宁市坐落在湟水的中游，城市依山畔水而建成。号称中华夏都，是青海省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也是甘肃、青海、宁夏诸省沿青藏公路进入西藏的交通枢纽，将来青藏铁路开通了，这里交通枢纽的位置还会得到加强。西宁也和其他全国的城市一样，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城市建设有了很大的发展，他的楼群几乎和湟中县连在一起。但我觉得作为草原城市，他的功利性超余而人文特色不足。

 西宁的海拔已经高达2200多米，所以高原特色十分明显。市周围的高山上，植被稀疏，平缓之处被劈为农田。我原以为，西宁是裹在青山碧水当中的，就因为常被誉为华夏的水塔。我想，作为华夏水塔，除了高，就应该是一方原始的青山绿水，但是，西宁作为青山绿水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过去，在铁路和公路没有通到西宁之前，这里的城市是不能有这样的规模的。这是因为，在过去，即使青海省最美丽富饶的湟水谷地所出产的全部粮食，也养活不了这么多吃闲饭的人。公元前一世纪，赵充国在湟水屯田时，区区一万人的军粮问题，就让一个堂堂的大汉王朝费尽心思。清朝康熙、雍正年间，为了平定准噶尔部的叛乱，全国也几乎就是为粮食而奔波的。现在由于交通运输业的发展，一切问题就都好解决了。

 西宁市背靠的土地，就是青海省最好的牧场----青海湖周边的牧场。几千年来，那里无论是原生质的牛羊肉，还是由此而换成的钱币，很大一部分就是被送到西宁市消费的。数千年来，迈着稳健的步子，磕着虔诚长头的藏族、土族、蒙古族等各族牧民，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往来于西宁----草原，塔尔寺----草原这些路途当中。他们心中没有现代西宁城里人的躁动、烦闷和心神不宁，有的只是一颗做人的平常之心。

                                 四

 湟水谷地，古属西戎地，汉为羌地。东汉建安中分金城郡置西平郡，治所在西都【就在今天的西宁市】。湟水谷地的农垦历史就是从西汉开始的。北魏孝昌二年【公元526年】，置鄯州，治所东移到现在的乐都县，但仍称西都。唐代为陇右道采访使、陇右节度使治所。安史之乱后陷于吐蕃。北宋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改为西宁州，1136年后，为西夏吞并。元时仍为西宁州，明改卫，清升为府。就这样，这块夹在中央王朝与藩属之间的五味馅，一阵直属于中央王朝，一阵又从属于藩属，别别扭扭地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