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听音乐台说，张蔷要在保利开演唱会了。

我想起几年前还专访过她，聊些什么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她穿了一件很合身的薄棉袄，我很喜欢，问她在哪里买的，后来也去买了一件，还记得她手里攥着一支棒棒糖，时不时舔上一口，还记得她说：恩，我算了一下，基本上我一个月一万块钱就够花了。

瞧我这人，就记得个吃、穿，还有钱！

翻出那篇专访文章，原来曾经聊得这么深入啊——

张蔷：我是一条唱着歌的河流

              口述：张蔷

              撰文：卡玛

本文人物背景：

张蔷，16岁进入歌坛，演唱了《爱你在心口难开》、《恼人的秋风》、《小雨来得正是时候》等众多脍炙人口的歌曲。其唱片销量达2000万张，与麦当娜持平，列全球销量第三名。曾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全球最受欢迎女歌手”，并被誉为“1984、1985年流行文化标志”。

1990年结婚后淡出歌坛，2005年复出。

又见张蔷。

依稀记得我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的时候，是怎样将妈妈给我吃早餐的钱一毛一毛地攒起来，去买她的磁带。我还记得那盒磁带的封面上她梳着“爆炸头”，穿着红色的小西装、黑色的紧身皮裤，热烈、明快、开朗，一如那个夏天的阳光。

一转眼，二十年的时光倏忽而去，坐在我面前的张蔷依然年轻、洒脱，甚至，在她仰头大笑的时候，有着几分在成年人身上难得一见的天真——时间在她身上似乎已经停止。

“说什么呢？”她歪着头问我，“就说说离开舞台的这十几年你都干什么去了吧。”我说。

“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张蔷有瞬间的沉吟，低头饮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笑了。她就这样笑着，带我走进了她的记忆——

爱他，就要嫁给他

的确，有许多人会感到好奇，当初为什么会在那么当红那么年轻的时候却渐渐从舞台上消失了呢？其实我的答案特别简单：结婚去了。

我几乎是在读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幻想有人娶我、和我组成一个家庭了，我觉得有一个完美家庭的女人走起路来都特别有底气、特别让人尊重。这多半是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妈妈带着我和弟弟一起生活，在我的头脑里从来就没有“父亲”这个概念。记得那会儿，有一次，我在商场里买东西，看见一个父亲陪着女儿来买衣服，我就悄悄跟着他们，看着那个女儿和父亲撒娇：“爸爸，你给我买这件吧。”父亲嗔怪着：“这件太贵了！”我就那样看着他们，觉得特别羡慕，特别想自己也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和我先生两家其实是世交，只是先生在十六岁那年随家人去香港定居，所以我们没有见过面。先生在二十四岁那年回北京探亲，我们在一个朋友家里很偶然地碰上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天的样子——中长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大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干净、透明，像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尤其像我非常喜欢的歌手刘文正，应该说我对他印象不错，而他对我就完全是一见钟情了。在那之前，他就听过我那张叫做《相思河畔》的专辑，还向别人打听我是谁，感到特别意外：北京也有唱歌这么好听的流行歌手？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次见面以后，他就开始对我妈献殷勤。他打听到我妈爱吃德州扒鸡，就特地去了一趟山东买最正宗的德州扒鸡送给我妈，搞得我妈挺开心，就邀请他常来我们家玩儿，于是我和他就有了许多接触的机会。事实证明他的“伯母路线”很成功，因为不久以后我们就成了恋人——那一年我刚满十八岁。

那时候可以说正是我最火的时候，几乎每个月都在忙着出专辑，甚至有过一个晚上录出一盘专辑的最快纪录。出名带给我的快乐，就是我有钱去买其它同龄女孩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比如口红、墨镜、漂亮的衣服……但是我不喜欢那种被人追逐被人仰慕的感觉，别人也许看不出来，我其实是一个内心很害羞的人，如果有很多人注意我，我就觉得很别扭，连走路都不会了。我还有一个小秘密——不喜欢别人看我的后背，因为我的脚丫子小，身材又比较高大，走路就显得一晃一晃的，我觉得这样的背影一定不好看，所以我平时走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在我的后面，我会站住等别人走到我的前面才继续走路，很有意思吧？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需要那么忙碌的地方，于是我和男朋友商量一起去澳大利亚读书。可惜的是在最后关头，他的签证出了问题，而我却顺利成行。

这次离别成了我们感情的催化剂，在异乡孤单的夜里，我总能接到他的电话，一聊就是一个晚上。我开始发疯一样的想他，他的样子他的声音几乎占据了我整个身心，让我再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欣赏异国风情去适应新的生活。当有一天，他在电话里对我说：“赶快回来吧宝贝，等你回来，我就去做一个公司，天天带着你去上班，我们永远不分开。”就为了他这句话，我放弃了在澳大利亚的学习回国了。

当时有许多人对我这么小就选择婚姻感觉可惜，但我看看身边的这个人，感觉到自己是那么那么爱他，我认定他就是我一辈子的归宿，没有必要再犹豫、考虑什么了。我结婚的时候，只有20岁。

关于婚礼，我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鲜明的记忆了，只记得那天所有的人都穿得很正式，只有我们俩穿着休闲装，搞得像两个看热闹的人似的。但是我非常清楚地记得拿到那个大红结婚证书时的心情，看着上面写着的我们的名字，盖着的大红印章以及我们亲昵地靠在一起微笑的照片，有一股温暖的潮水从我的心底涌上来，慢慢包裹了整个身心……我想：从今以后我就是一个妻子、一个家庭的女主人了，觉得特别踏实特别神圣，人似乎一下子沉静了许多——那种感受实在是太奇妙了！

结婚十年，多少爱与哀愁

应该说，我当时并没有想过结婚以后就淡出歌坛，但是婚后不久，我就怀孕了。我当时的想法是既然一个可爱的小生命选择我做他的母亲，我就应该责无旁贷顺理成章地将他生下来。而且我幻想着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手边却可以牵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儿子，那将是多么得意的感觉！

有了小宝贝以后，我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保姆带，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儿子和先生身上，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演出了。或许我天生就适合做一个家庭主妇吧，我并没有多少失落感，相反觉得抱着小宝贝坐在摇椅上，一边听歌一边看着窗外的树在风中轻盈地摇摆的样子，是天底下最享受的事情！

那会儿我们有时候住在香港，但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北京我妈的房子里，是一幢筒子楼，条件不是很好，于是每个周末我们会稍微奢侈一下，去酒店订一个套间，一家三口住到礼拜一回来。记得在那样的早晨，我在酒店大大的席梦思床上醒来，看着阳光透过白纱窗帘在被子上投下斑驳摇曳的树影，听着鸟儿在看不见的枝头歌唱，看着身边一大一小两张熟睡的脸，我总是忍不住俯下身深深地亲吻他们——那是我们婚姻生活中最为动人的瞬间。

我也非常热衷于做家务、侍侯先生。我家里的地板、家具什么时候都是洁净如新，先生的衣着，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我一手打理。记得有一年夏天，天气特别热，家里的空调又因为电压不够常常“罢工”，我却坚持每天晚上临睡前将先生第二天上班要穿的衣服全部熨好，一边熨一边不住地流汗，等到衣服熨好时，我全身汗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每个早晨，当我倚在门口目送着先生衣着光鲜皮鞋锃亮的出门上班，每个晚上，当我坐在灯下，看着工作了一天的先生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煮的夜宵，我都深深体会到了一种为人妻的平淡而真实的幸福。

我曾经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会一天连着一天永无止境，而生活似乎也真的向我期待的方向发展——儿子一天天长大，健康活泼；先生的生意越做越好，人也越来越有魅力……只是我惟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的诱惑太多，没有想到：我深爱的先生，也会有抵挡不了诱惑的时候。

那大概是我婚后的第七年吧，先生有了外遇。很多个晚上，儿子睡着了，我独自坐在灯下等先生回家，煮好的夜宵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衬得屋子里格外冷清。我实在忍不住了给他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他永远是漫不经心的一句：“我现在正忙着呢不说了啊挂了啊。”我能想象出他说这句话时皱着眉头不胜其烦的样子，握着“嘀嘀”作响的话筒我倍感失落。我很想问问他：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忙得顾不上给枯坐灯下等你回家的妻子打一个电话？很想问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在电话里对身在澳洲的我说：回来吧宝贝，回来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然而我什么也问不出口，即使我问了，又有谁肯去听肯去想？在那样的晚上，我只有将心中的许多感受写成歌曲：“眼里的灯火在闪烁，还有颗心为你在等待，陪伴着我的双眼穿过了玻璃，往这条小路无尽的伸延，是否你早已不在意，誓言也被你忘干净，为什么你的双眼已不再深情，你说你说你为什么不说……”

那个时候，我不想离婚，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付出这么多，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男人，最终这个男人却不属于我？我也想过去改变自己，委屈自己变成他喜欢的女人的那种类型……但是我最终领悟：我在这个人的眼里不美丽了，并不说明我在所有人的眼里都不美丽了，为什么我要改变自己去迎合他，而不去重新找一个能欣赏我的人、能真正适合我的人呢？

这一想开了，离婚的决定就容易做了。我首先要面对的是我的儿子。我对儿子说：“爹地和妈咪要分开了，但妈咪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儿子哭了，冲我摆着小手说：“妈咪，不！我不喜欢你们分开！”我花了很长时间来开导儿子——我自己尝过父母离婚的苦，所以我不希望自己的离婚给孩子带来伤害。我和儿子谈心：“爹地和妈咪只是不住在一起了，我们都会一样的爱你，爹地的阿姨也会爱你，你又多了一个人来爱你，有什么不好？”最终儿子同意了我选择离婚。

尽管我已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离婚的时刻仍让我心碎。特别是当我看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将那张我曾视若生命的大红结婚证收走，抠掉上面的照片，将内页取下，“唰唰”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我的心几乎揪成了一团。从民政局出来，我和先生微笑着说再见，然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在打开出租车门的一刹那，我还是哭了……

蔷薇蔷薇再度开

离婚以后，我花了一些时间来重新适应一个单身女人的生活。记得那会儿和朋友聊天，提起前夫，我还会习惯地说“我老公”，说完之后立即掩嘴——哦，那已经不是我老公了。那一瞬间我的内心空洞得无法收拾。

这时，有一家唱片公司找到我想和我签约。说实话我当时顾虑挺多的：都孩子他妈了，还折腾什么呢？再说现在出来唱歌，还会有我的市场吗？但我转念又问自己：你喜不喜欢唱歌？答案是肯定的：喜欢！非常非常喜欢！那好，既然喜欢，就去唱吧——我就这样自然地决定了我的复出。

在签约唱片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上，面多众多媒体和歌迷，做了十年家庭主妇的我非常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但当我拿起话筒开始唱歌，歌声一出来，整个发布会现场立即安静下来，然后我听见了久违的掌声，我在那一瞬间找回了自信，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回来了。

现在我的生活充实而快乐，今年，我将举行自己的演唱会、出专辑、还会出版自己的自传。而我最感到欣慰的是我的离婚没有给儿子心理上带来阴影，他已经15岁了，性格开朗，我们相处得像朋友一样——他会推荐许多他喜欢的歌手给我听，像周杰伦、陈小春，我听得津津有味；他会将他喜欢的女孩子的照片带给我看，自豪地向我介绍：“看，这是我女朋友！”我会说：“哟，这么漂亮，整个一韩国明星呀！”我们母子俩笑成一团；他还会指点我的穿衣打扮，比如他会建议我在一只耳朵上戴两只耳环，说这样比较酷，我照他说的试一试，果然感觉不错……前两天儿子还对我说：“妈妈，你到我们学校参加家长会，人家都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呢！”有时候我真的会感到庆幸：幸亏这么早结婚了，所以才和儿子一点儿代沟都没有！

我和我前夫仍然是很好的朋友，他曾经向我表达过他的歉意，他说：“蔷，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我再结婚，你不结婚我就等着你。”我微笑，面对这个我曾深爱的男人，我的心里依然是亲切和温暖的，但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关于爱情的那一页已经永远地翻过去了，现在我的爱情已经属于了别人——

我和我现在的男朋友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他长相一般，但是很体贴很绅士。他最打动我的地方是他虽然工作很忙虽然不能经常陪着我，但是他的心里时时刻刻有我。我们每天都要通好多次电话，吃到什么好吃的，听到什么好玩的段子，看到什么美丽的景致或者是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让对方分享。最让我感动的是有一次他打电话给我，声音特别小，我就问他在哪里？他说他今天开了一天会，这会儿是乘上卫生间的机会给我打电话。

我经常会听见许多男人将自己冷落爱人的原因解释为忙，我对这种说法非常不以为然：什么叫忙？再忙总有时间打个电话吧？一个在晚上临睡前都想不起来给自己的爱人打一个电话的男人，绝对不会在我的考虑之列。

我始终认为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仍然是家庭。我想等儿子十八岁以后，我还会选择走进婚姻。我相信，我会拥有幸福。

回顾自己这些年来所走过的路，我觉得用四个字即可概括：顺其自然。看看身边的许多女人，无论结婚、生孩子，还是在事业的选择上，无不左思右想细细掂量，力求做到万无一失，却惟独忽略了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而我，从当年的走红，到后来的结婚、要孩子、离婚，再到现在的复出，从没有费心钻营或是刻意逃避，一切都出自内心的指引。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小河，一路唱着歌流啊流，经过绿树红花，也经过风雨险滩，但无论是怎样的风景，我都抱着一种随遇而行的态度——是美景，我享受它；是逆境，我面对它，我从未委屈甚至扭曲过自己的心灵。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我仍然保持着年轻、干净、快乐、平常的心境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