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同朝为官者,其子女自幼狎近,嬉戏学艺与共,不觉十数载。生年近弱冠,女已及笄。欲循礼避席,而生意尤不舍,女父慕生父之行,遂两家约娉,永以秦晋之好。
生有婢名“女萝”。侍生十载有余,慕久之。然恐身世不合,门第不及,未敢言。
适逢朝中党争,生父无辜得罪,坐法当流。生母悲极,不事饮食,奄奄不起。竟归西去。莫逆之交,仆役奴婢,皆作鸟兽散,唯余女萝。生茫然失措,女萝为之言:“君何不求于泰山,当不负望。”
生遂登亲家之堂。未言而女父勃然作色:“罪家小子!吾皇仁慈,未诛汝族。我清清之堂,可纳汝之汶汶乎?去矣,莫再言约娉事。”复求见女,而避之深闺,未可见。
生默然而出。女萝私从,见生之神色,知人心非我同。欲助其行事,然身自下贱,无以解忧。决之再三,唯自契身于教坊。遂自沽与诸青楼。萝本丽质,有琴才,诸姨母见其才色,奇其行,争契之。萝责一而与,持钞而返。
既返,见生自付白练,急解之。良久,生苏:“卿何为我救也?”萝愤然作色:“痴儿!汝身死,则母何葬,父冤何报?为己之私而弃宗族之事,不孝也大!”生喟然叹曰:“哀矣,然世之多艰,吾何为也?”萝取钞,零丁泪下:“妾随君十数载,妾之心,与君久矣。适遭此横祸,妾无以报君。唯委身与教坊,立契得此钞。此去经年,殊途两地。若君怜我,当自振于世。如妾身有福,万幸勿忘。”言毕弃钞于地而自奔走。
生大惊。欲止女萝,然终莫行。
汉水汤汤,日向东行。此去麦熟十稔,苍黄反复,二人终是殊途。
昔生以萝钞葬母,尚有闲余。遂以此从商。其思也有慧,辛垂天蒙,得盈利巨万。而朝廷中事亦易矣,生之父得返国,除原职。生自富贵,复有家荫。取楚州刺史女为妇,其名也震江北。
萝自身委教坊,日送旧迎新,渐有艳名。江南市井皆传:“有衣当用帛,有姬当如萝。”为江南花魁。然其神色终日忧愁,坊间皆言:“亦西施。”
二子皆国中风流人物,然无人知箩昔为生之故人矣。
萝以忧病,终于坊间。其年无过三十。潦草葬于江汜沙滩之上。昔时恩客,未有凭吊之心。唯其一自养黄雀,筑其巢于墓上,久而成群。其鸣如:“江有汜,情可衷。”汉水渔父皆以为神。
廿年之后,生游于汉江,至于若汜。见此鸟,奇之。问一老渔父,遂知此为女萝之墓。汗颜,出钞建祠汜上。
异闻氏曰:“廿年为祠,不亦晚乎。曾不若汜边垂扬,向彼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