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狮吼剧团最后的绝响---------悼念豫剧一代大家张敬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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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图片为无束斋主人张鹏拍摄于己丑年寒露前一日）

己丑年寒露前两日，余在西安追寻同乡先贤樊公粹庭及陈素真大师在西安的遗迹。西安友人及樊先生的弟子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潘雪芬的带领下。余得以见张敬盟，宋解英夫妇。以前对张敬盟先生的认识是支离破碎的，还停留在常警惕回忆，樊爱众所著《樊粹庭与我》一书中的只言片语。陈素真先生在《情系舞台》书中这样描述初到开封豫声剧团的张敬盟先生：“这班人一上台演，显得土包子，气特别大，没多久，多数人被打发走了，留下了玫瑰花，王学义、赵义庭、陈玉虎、袁玉文、刘岱云、孙志高，一个二路老生，我忘记了他姓名。还有打鼓的张春尧和他的儿子，奶名小臭。后起名叫张景萌，那年小臭才七岁，聪明绝顶，能打鼓，配小孩。”

当余真正走近张敬盟这位耄耋老人时，余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余为狮吼这八科弟子落泪，亦为狮吼豫剧的式微而无奈！别人告余：“西安哪最破，哪就是西安豫剧团的老家属院。”此言确实不虚！　余就是在这个西安市化育巷四十八号的小院，先后见到了潘雪芬、张敬盟、宋解英、邢枫云等。张敬盟的家紧邻潘雪芬。

张敬盟双手抱膝坐在简易的旧沙发上，长长的头发，戴着眼镜，满脸胡渣，穿着灰色的夹克衫，不修边幅！头顶上挂一面高粱秆缝制的锅盖。这个阴森森的老式天井小院给人的却是压抑，张敬盟杂乱的家给人的感觉却是逼仄和烟熏火燎的漆黑。然而张敬盟老先生的脸上呈给人的却是忠厚，坦诚、安闲和自足。呵呵的爽朗笑声中隐匿的却是没有任何架子的谦虚。在大家的窜掇下，老先生唱了一几句《海港》，一张口，一举手，一耸肩：“　寒风那个冷嗖嗖……”把我的眼泪逼了下来。

这才是表演的真功夫！同样是表演，现在一些演员却扯着喉咙，大洒狗血！这样的演技与此相比则高下分野立见！

真的艺术胜于一切华丽的包装。当年张敬盟先生《二堂舍子》、《王佐断臂》响遏梨园！然而谁能想到张敬盟的身高却仅有一米五左右？一个演员能屹立台上，如此压台，则付出的汗水血泪一定超过常人！身材的高低也是中国戏曲表演中一个奇特的现象，余曾有另文论之。程砚秋人高马大，却能塑造出那么多女性的悲剧艺术形象。身材矮小而又毫无梨园世家根基的侯喜瑞能在解放前与金少山、郝寿臣并肩齐名为净行三派。庚寅年余在兰州与常香玲老太太交流时，老人阳光乐观的生活态度，和蔼近人的优秀品格以及精湛的表演艺术，无不让当今后学汗颜！而谁能想到一身功夫的常香玲老太太的身高却只有一米四左右，其以“活猴子”之名而令梨园瞠目。当下那些以美容，以装饰、交际为业的女演员看到常香玲老太太会作何感想呢？是，时代变了！时代变了成了许多人托辞的借口！但先贤的艺术幸有史所载！

张敬盟先生晚年能颐养天年，自食自足，这种谦虚的艺术和生活态度堪为梨园百世之法！　也让当下任何一位活跃的演员惭怍！不客气地说，德艺双馨这个荣誉只属于这样的老艺人配享！现在的奖项和称号都是掺杂着水分的，说得更严重点德艺双馨这个词汇在我们的文化艺术界早已经消亡了。我们传承几千年的文化也已经命若游丝。当下一些演员尤其是一些年轻演员，大量地拍自己的电影，写自传，上封面，进荧屏。其实他们是在混淆视听，误导后人，是毁灭文化艺术的始作俑者。

真正需要抢救的是一辈子独守穷窟，而又无怨无悔身怀绝技的老人！他们豁达，充满着对社会的感恩。他们有了死后能入自己老坟权利，如此而已！老艺人已凋零甚！错过了大好的抢救时期！就在余写此文的前１０天，兰州狮吼剧团科班１９４２年入科的董有道老先生，于１０天前去世！一代名丑魂归九霄！悲哉！

我们的文化机构罪在千秋！悲剧！时代之悲！艺术之悲！更是人性之悲！也是文化之殇！余最近一直在写《文化的血拆》一书。这种血拆已远远胜于房产开发置换土地谋取经济的商业行为。而是一种切断文化传承基因消除人们几千年历史记忆的大浩劫！

看是减去历史包袱的拖累，实际乃为重塑一种污染，一种实用，一种趋利，一种政绩罢了！当下人之学历越来越高，大学的校园越来越大，假文人假道学就越来越多。折腾来折腾去，某些人折腾满了腰包。为自己折腾出金碧辉煌的荣誉。让几代人去付出代价来缝合今日这个时代创痛！戏曲、美术、建筑等，所有与传统文化沾边的门类都被血淋淋地截断了，拆除了。把折腾当成了创新，把垃圾当成了面子工程。把循序渐进艺术规律变成了速成。所有一切旧的事物，不管好的，坏的，能立即出成绩的立即用之，反之则抛弃之。

对戏曲来说，我们一直在丧失着教化功能。以职称、论文、学历获奖去衡量一个演员的艺术水准。为千古之笑谈！荒谬之极！

故余所亲历的这批老艺人带着绝活离去乃是对当世人的绝大讽刺。我们必须对今天的这种浮躁进行反思。清洗人们内心的污秽！那种躬上凌下的文化官，那种背理灭义，蒙面丧心无骨小人。那种精通免祸之术败群宵辈，那种借媒介媚世的艺人见见张敬盟这批老艺人，你们会知道什么是国之四维，什么是中国的文化道德。什么是艺精品洁，清苦自甘！痛苦的经历让徐艳琴、刘卫生、张敬盟等一大批老艺人终生对执政者充满着感激。尽管当下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真正的文化艺术，只有包装策划。这一代的老艺人学会了忍受、忍耐、自足自乐，无怨无悔！

而张敬盟先生上承樊公粹庭遗绪，下启狮吼二百多名，八科弟子的艺智！敬盟先贤乃樊公粹庭：“戒绝旧剧恶习，充实自己德能，归正社会人心”从艺座右铭的最佳践行者！

诚如一九四四年入狮吼科班的著名演员导演何尚达先生语余：“最能代表狮吼剧团艺术整体水平的，现在只有张敬盟。”

又如另一位狮吼科班出来的著名演员语余：“你们河南的一些演员怪红，其实艺术水平给俺盟哥提鞋都不行。”

故余把此文标题写成《西安狮吼剧团最后的绝响---------悼念豫剧一代大家张敬盟先生》。因为无论是从年龄，还从其他方面。余想这些现存的老狮吼演员如在河南的王敬先、关灵凤等前辈以及西安的石兆明、何尚达、潘雪芬等都是不会有异议的。

一位生旦净丑各行兼擅，一位文武兼备，唱念俱佳的演员。就在这个初秋一直下着瓢泼大雨的古都长安，走了。

上天垂象，不得不信！

米寿而终，上善若水！

仁者长寿！

悼念豫剧一代大师张敬盟先生！

老先生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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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束斋主人张鹏壬辰年七月初三夜。此文一气呵成，以毛笔书写２０余米。至深夜方打完。舛误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