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师生音乐会的老师显得非常疲惫。 坐在钢琴旁边的摇椅上，手里抱着他心爱的众多小狗中的一只。 小狗眼睛一睁一闭， 似乎努力着要睡觉.  师生音乐会开得非常成功，包括我女儿在内的学生们都非常认真，把平时所学所练，尽情地展示了出来。  其中老师的得意门生小高（国际钢琴比赛金奖获得者， 12岁，8年级学生，数学竞赛获奖者），将和初中的两个姑娘们一同去林肯中心表演门德尔松的三重奏。能登上林肯中心的舞台，是一种极高的荣誉。  每年，美国总统会亲自在林肯中心给对艺术作出卓越贡献的美国人发总统特别奖章。  那天几个小朋友（12-14岁）现场表演了那个曲子， 演奏的真好！ 老师的另一个学生不久将开个人音乐会，那天他把拿手的几个曲子也尽兴表演了一番（巴赫的梦幻曲，拉维尔的喷泉等等）。

坐在舒适的摇椅中， 老师问女儿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认为你昨天弹得如何？”， 嗯。。。， 平时话最多的女儿，到这个时候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没关系”，老师鼓励她说：“你怎么感觉的就怎么说。”  嗯。。。， 女儿又支吾了半天， 冒出了一句：“还行吧。”  “还行？” 老师乐了：“还行是什么意思？ 是好？ 是坏？ 好在哪里？ 坏在哪里？”

嗯。。。。。。女儿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吧， 那我这样问你， 你觉得你和其他的学生比起来如何？”

啊？ 女儿开始发懵，这个问题她更是回答不出来了。 因为她刚表演完，马上便拉着另外的一个小女孩到场外玩游戏机去了。 后来还是那个小孩的爸爸不高兴了， 硬把自己的孩子拽回来听音乐， 她才跟着回来了。 所以其他孩子的表演， 她几乎都没有听到。 于是老师的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法回答。

老师叹了一口气，转身问我：“你女儿平时在家里练琴的情况怎么样？”

啊？ 轮到我了？ 我， 我只好实话实说了：“嗯，说实话吧，她平时在家里练琴的表现并不好。 都是我叫着她练琴， 她自己从来不主动。 而且练琴的时候，思考的少。 不主动纠正错误， 不主动攻克难关。 总之， 还是被动的学琴， 被动地练琴， 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而且， 最关键的一点， 是她并没有理解学琴的目的。 认为这只是家长的一厢情愿。”

老师点点头：“我也看出来了。 凯瑟琳”， 老师转向女儿：“我认为你昨晚的表演非常好！ 我特别地为你骄傲。 特别是当你弹错音的时候， 你没有让错音干扰你， 你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垮掉， 而且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继续你的旅程。 这点非常难能可贵。 但是，你有你的缺点。 你知道你的缺点在哪里吗？”

女儿茫然地摇摇头， 意识到了什么，又赶紧地点点头。

老师笑了笑：“你是个非常聪明可爱的孩子， 可是你在钢琴上却非常地犯懒！ 这就是你的毛病。 你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地刻苦练习，主动练习。 为什么？ 因为你每次来上课的时候， 都不是充分准备好了的。”

听到这里， 我的背心开始冒汗。

老师继续说：“我知道练琴非常枯燥，非常辛苦， 我小时候也不愿意练琴， 可是我还是练了。 不仅练， 而且比一般孩子要刻苦的多。 我希望你也能这样。 因为你是个在音乐上非常有天赋的孩子， 如果你犯懒， 不刻苦练习，你不仅浪费你的时间， 也浪费你的天赋。 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让你弹李斯特的这个夜曲吗？ 因为这个夜曲里的几个跑动非常非常地难， 特别是第一个跑动。 看似简单， 却非常之难。 我就想看你能不能练出来， 我就要逼着你练。 你练出来了， 我很高兴。 希望你能再刻苦一些。 希望你能把音乐作为学习之外的第一个重点来抓。”

听到这，女儿嘴里嘟囔了一句。 “什么？”老师问：“你大点声， 我老了， 听不太清楚你的自言自语。”

女儿犹豫了一下说：“那， 那我的游泳怎么办？”

啊。。。老师笑了：“我知道你热爱游泳， 我也喜欢游泳，也知道身体好的重要性。 但我， 从我这个音乐老师的角度来说， 我希望你把钢琴的重视程度放在游泳之上。 作为老师， 孩子的进步是至关重要的， 这就是当老师的目的。 你有没有进步？ 有！ 进步大不大？  不大！ 这个不大是相对于你的天赋而言。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了， 对孩子我看得最准。 我当年的几个老师都是世界级的著名钢琴家。 虽然他们都很严厉， 可是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 使我一生受益。 我不会对你严厉的，但我希望你能自觉地练习， 不要辜负了你父母的一片心， 我可以看得出来， 你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更不要辜负你自己的天赋。”

临下课， 老师布置了下个学期的曲子：贝多芬的整部《悲沧》奏鸣曲。 女儿看着谱子吓了一跳：“这么长的曲子？” 嗯。。。， 老师点点头，我知道你能拿下来， 我希望你能拿下来。 下个学期，我只给你这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贝多芬晚期耳聋时候的作品。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 他也怨天尤人过。 他也问过苍天 ‘为什么！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到我身上？’ 这种情绪在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充分地体现了出来。 他消沉了吗？ 从此一蹶不振了吗？ 没有！ 他选择了与命运抗争， 他选择了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决不怨天尤人。他选择了理解。 这种情绪在奏鸣曲的后两个乐章中表露无余。 他曾经在耳聋的情况下，靠感觉钢琴木板的震动来作曲， 来感受音乐。 我希望通过练习这首曲子，不仅使你的技术提高一大块，也使你对钢琴的理解，对音乐的理解上升一个高度。 你能做到吗？”

女儿使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