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选读：真味只是淡至人只是常 

图文：兰心

　　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菜根谭》（洪应明 著）

　　此句意思是：美酒佳肴、大鱼大肉和辛辣甜品，这些滋味浓厚的食物，并不是真正的美味，真正的美味应该是口味清淡的；行为标奇立异，与众不同的人，这并不是真正有德行的人，真正有德行的人，往往是行为平凡无奇的人，只是他们的精神境界超过常人。

　　读“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时，让我想起物质匮乏的童年时代。那时，我和同龄孩子们常盼着过年过节吃美味佳肴，当时弟弟最大的愿望是：过中秋的时候，不用全家分食一个月饼，而可以每人吃一整个。后来，生活改善了，弟弟却无论如何也吃不下油腻腻甜滋滋的整一个月饼。如今，生活富裕了，不少人已吃腻了大鱼大肉，“宁可食无肉，不可餐无菜”。而市面上的饮料虽然越来越琳琅满目，但人们饮过种种“玉液琼浆”后，最不能缺少的是淡而无味的清水。美酒、山珍、海味、辛辣、甜品等等“有滋有味”的食物，虽能刺激我们的口腹之欲，但一时之“欲”过后，必定口渴腻味，思念白水、清茶、淡饭、蔬菜。

　　口味清淡的家常饮食，最是有益身体、白吃不厌，可以终生相伴；而平常、平淡、平实、平和、返璞归真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人，只有在平凡之中才能保持纯真本性，进而在平凡中显出英雄本色。

　　“至人”一词，出自《庄子·逍遥游》“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一句。在该文中，庄子列举了不同境界的人：智慧能胜任一官之职者；品行能团结一乡之人者；德行能投合一国之君者；其才能可以取信于一国者；“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能够超越世俗毁誉的宋荣子；“御风而行”，高蹈自在的列御寇。但是，在庄子看来，就算是列御寇，“犹有所待”（仍有依赖），要依靠风。

　　庄子心目中的“至人”、“神人”和“圣人”是这样的的：“若夫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至人”、“神人”和“圣人”，都是指精神境界最高超的人。在庄子看来，最高境界的是那些能顺应天地自然本性，而驾御六气变化，以此遨游于无穷宇宙的人，他们还要依赖什么呢！因此说：“至人能顺随自然而摒弃小我，神人无心邀功，圣人无意求名。”

　　个人“小我”再神通广大，对于宇宙大自然“大我”的力量而言，永远都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因此，“小我”只有融入“大我”，顺应自然天道，悟道而行道，才是真正大自在大智慧的“至人”。

　　如何“无己”？那就是超越自我，挣脱功名利禄、名闻利养的束缚，放下烦恼忧惧、妄想分别，使自己从世俗的桎梏中提升出来，成为与宇宙相融合的“大我”。这样的“我”，虽然没有“御风而行”的神通，却能获得心灵的无穷开放，与天地精神往来，悠游自在，毫无挂碍。这样的“我”，能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因此有大气势、大气魄、大承担，能够真正地发挥生命的意义。

 　　“至人只是常”的“常”，是“平常心”的“常”。净空法师解释“平常”说：“平是平等，没有高下”，“常是永远不变”；“要保存这个心（平常心），这个心是佛心，这个心是自己的真心，真心流露！这个心就是诸佛菩萨的心，你要能够保持。”净空师父还说：古时候读书都说“学问深时意气平”，不会受外面境界的感染。“顺境不起贪心，逆境不起嗔恚心，永远保存平常心，平常心是道，不受外头人事、物质环境的干扰”。

　　南怀瑾在讲述《庄子》时说：“最伟大的人是在最平凡里头，能够做到真正的平凡，就是无已、无我、无功。就算已经功盖天下，自己也觉得很平凡；就算道德到达圣人境界，自己仍觉得很平常。”

　　读“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时，我首先想到释迦牟尼佛。《金刚经》第一品曰：“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地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从这段经文，我“看到”了王子出身的佛祖，像当时最普通的印度僧侣一样，光着脚丫，走在泥巴路上，化缘乞食，吃完饭后，收衣、洗钵、洗泥脚、铺座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完成这些日常事务之后，才开始讲经说法，讲殊胜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对此，净空法师解释说：“这就说明，究竟圆满的智慧原来在日常生活中。释迦牟尼佛穿衣、托钵、吃饭皆是金刚般若，从早到晚，生活、工作、处世待人，点点滴滴皆是究竟圆满的智慧。”

　　伟大的人，往往能在平凡的生活中，实践非凡的人生理想。就拿庄子来说，他只做过漆园小吏，不但没有什么社会名分，而且有时还穷得要找人借米。在这样卑微贫穷的物质生活中，庄子的精神世界却达到了逍遥游的非凡境界。千古历代被奉为经典的《庄子》，文章气势磅礴潇洒飘逸，寓言想像奇特生动，寓意哲思深邃悠远，无论是从文学作品的角度，还是从道学经典的角度，《庄子》都是空前的巨著。

　　伟人出自平凡的例子很多，广为流传的包括：高尔基年仅十岁就被迫独立谋生，生活艰辛，他磨练了意志，四处流浪，他开阔了眼界，积累了素材，终于成为文学大师；齐白石家道贫寒，牧牛砍柴之余读书习画，从木工苦学而成国画大师；爱迪生十二岁就当了火车上的卖报童，在火车上的吸烟室搞了个小实验室，利用空余时间进行各种化学实验，他一生发明二千多种，成为“发明大王”；黄道婆当童养媳，她忍受不住非人的折磨，只身逃到海南岛向黎族人学纺织，融合黎汉两族纺织技术之长，并改革纺织工艺，终于成为棉纺织业的先驱者……当然，顺境也能出伟人。

　　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真正的“至人”，能以平常心转外境，入凡圣不二的大乘境界，逍遥游于天地宇宙之间。

兰心，2007.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