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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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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一位同学的轶事
一清早,一位教师从边远的山区来到县城,走进教育局一个办公室,他要找局长要求调动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他见一个中年模样的人,在一张办公桌前正襟危坐地看报纸,便上前问:“请问:局长什么时候来上班?”“局长?你不认识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上班?”然后,把报纸丢在办公桌上,走出了办公室,拂袖而去。这位老师坐下来,等了一会,有一个冲茶的工友进来,他又问:“局长什么时候来上班?”“局长?刚才出去的那位不是局长吗?”工友诧异地说。新局长刚上任,原是一间不出名的学校的教导主任,这位教师不认识就不奇怪了。但局长却不是那么想。他想的是,我是局长,你找我办事,连我也不认识,有眼不识泰山,不理你!这位局长就是那么一副德性!这不是杜撰出来的小说中的故事情节。这是确有其人其事的。不过已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还是当时宁城中学一位姓陈的副校长告诉我的。岂只是确有其人,这位局座,与我还有过直接的关系呢!我们是高中时候的同校同学。他以乒乓球宿将在学校驰名。他比我高一个年级。我参加过高中部的一次著名的演讲比赛,参赛者都是各年级各班挑选出来的精英,一共有十多位同学。我以漂亮的演讲才华,获得了第二名,留给了到场的老师和同学很深的印象,以至几十年后,还有同学提起我那次演说。那时我读高一。高二一位姓邓的同学夺去了第一名,后来考进了中山大学英语系。高三有两位同学同时得了第三名。毕业后,有一个留校当了教师,还有一个进了教育局的教研室工作。我先是在班中做团支书,后又到学生会去做宣传委员,许多时候,在全校同学中露过脸。我们彼此都是认识,甚至是熟悉的。他华农毕业后,曾到联和高中任教。那时我在联和河口教初中。一次初中升学试,我们曾一起改卷。因一道试题的评分问题,我们有过争论,但我以充分的理由,得到改卷同事们一致的赞同而取胜,他却输了。这些小口角,谁都没在意,也不计较。我只是以此说明我们是很熟悉的。
我因家属在县城,于1984年调到了县城的一间小学。原来教局的领导已同意我的申请去宁城中学的,但因县城教育办的个别领导的坚持,才将我重新安排到一间小学。他从间接中获知,认为我教学还可以,就这样狠心地违背了我的心愿,帮了我的倒忙。这位局长也是那一年到任的。我的调动与他无关。我不适应教小学,我很苦闷。我不懂官场那一套,总之我觉得要求领导作调动是很困难的事。宁城中学的前任领导曾为我争取过也没成功。
有一天无事出街,无意中突发奇想,想造访一下教育局。我什么准备也没有,连应该说些什么或应该怎样说,也没有想一下,只是想随便问问,并没准备要解决问题,谁知却闯下了大祸。一进办公室就碰上了那位局长。因为我们毕竟很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他问我有何贵干。我说我想去宁城中学。他说:“宁城中学不要人。”我只是直说,因为我曾与前任姓钟的校长有过交谈,他说学校的性质是职业中学,既缺文书教师,也缺语文教师,只是你要自己去争取,原来要也没要成,后来我们也提出过要求,但也没有成功,不便再出面。因此我接过局长的话说:“怎么不要人?钟校长都说还缺人!”大概这一句已冒犯了他敏感的尊严。因此他的语气也不同了。“既然他说缺人,那你就去吧。但你要叫他发工资!”他这一句也激起了我的愤怒。我无法自制。我力争了一句:“我学的是教中学的专业,我有教中学的资格和优势,把我放在小学,这样用人恰当吗?”接下去他越来越不讲道理了。“你想教中学吗?那好,你就去赤坑中学吧!”他无理也不让人。赤坑是离县城至少有七十公里远的山乡边区。“现在的政策,是要解决两地分居,你倒要制造两地分居!有你这样当局长的吗!”我大声地说。“因为你要教中学,我只有这个办法!”就这样不欢而散。
此后,他当了十年教育局长,就压了我十年。虽然我后来还是进了宁城中学,但不是他有意放我,而是因为我有一位姓周的中文师专函授的同学在那里做领导,他为我抱不平,他尊我为考试的状元王,几乎每次考试都是我第一。他在这位局长面前以要一位教务员的身份把我争取到去宁城中学的。但局长对那次口角之争,却耿耿于怀,一直卡着我的职称不放。人微言轻,无处申诉,工作压得我忙不过来,也没有时间多去想,几乎孤陋寡闻,也不知怎样或向何处去争取自己的权利!我一直教了二十三年,还是一个中学二级教师,别人的教学水平或效果,远不及我,才教几年就评上中教一级,可我教了二十三年还是一个中学二级教师,心里很不好过!现在说起来还是满腔愤恨!只是徒呼奈何!每一次申报中教一级都不成功。时不时从领导口中泄出一些对我不利的消息。有一次有一位领导从教局开会回来传达关于职称评审的结果时说:“……有的教师写小说,把发表的小说当作是申报职称能力的材料,这是不务正业!我们的工作是教学,而不是要你写小说,我们需要的是教学论文,而不是小说!……”我知道他所说的“有的教师”,其实就是指我。因为在宁城中学我还没有见过有哪位教师写过小说发表。其所说有对的地方,的确应该是写教学论文而不是小说。但当时还没有要求一定要写教学论文。要写有教学论文,档案才能送审,是后来的事情。但发表小说,怎么就不是一种教学能力的证明呢?难道不懂写小说的人,比能写小说的人更能懂得教课文的“小说”么?又有一次,一位已退休的副校长在校门口传达室半笑半不笑地对我说:“……局长对搞评审的人说‘见了冯国流的档案先把它拿出来,事后再处理!’……”我已经麻木了,真也好,假也好,我都无能为力去理会了。直到这位局长1994年离开了教育局,我才评上了中教一级。1998年,那时省厅发下文件说不一定要有多少个年度考核“优秀”,也可以把申报中学高级教师职称的档案送上来,评委将根据确实的事迹、能力加以评审。我凭我发表的教学论文及论文中反映的教学事迹,我的中学高级教师职称才得到了顺利的通过。没有了那块绊脚石,我就顺利得多了!
那位局长一生都很幸运,一个文革时毕业的农学院的学生到乡镇去当一个农业书记,还差不多,但他却在教育局盘踞了十年!离开了教育局后,他又碰上了伯乐,认为他在广宁建设校舍方面,有些办法,受人推荐又到广州一间学院管后勤去了。不过他的健康却不争气,他的心脏病经常发作,还未退休就死掉了。也许是一种报应!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而是时辰未到,时辰一到,一定全报。我所遇所见所闻,全是这样的例子!这不是迷信,而是事实!
有一年清明节回来祭祖。在南街公园桥头,大概是看见我向他的方向走来,他便停在那里站着不动了,究竟是想等我走近,要同我讲几句话,或良心发现,要向我作些道歉,还是有别的原因就不知道了。我见了他,想起自已的委屈和遭遇,我就想哭。我扭头就走开了。
当年武则天手下有个武三天,他留下一句名言:“对我好的人就是好人,对我坏的人就是坏人。”虽然我没有把他当作坏人,但他心胸如此狭窄,不是一个好领导!我的遭遇,与其说是我的悲剧,倒不如说是教育事业的悲剧。我相信我只是其中一个不幸者而已。不尊重教师人才的领导,怎能领导好教育事业?
就是他站在南街公园桥头……那一年,清明过后,就有人告诉我说:“那位局长已经死了。清明节那天,他上山祭祖,感到身体不适,就下山,有人扶他到公路,下午四点运入医院,六时许就与世长辞了。“真是呜乎哀哉!”
培根说:“没有仇人也是寂寞的”。仇人虽是两种相反的人物,其实都属于广义的“知已”。就是说他也是我的“知已”。然而他怎么这么快就死了呢?我还想等他退休后,再同他聊聊天,让他听听,我愤怒的狂叫和咆哮的呐喊!
我爱对头,我反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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