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文贵含蓄

 这里说的是文贵含蓄，不是文贵真情。两者是不同。齐白石画《百鸟图》、画《百虾图》、画《百荔图》，其实鸟没有百只，虾也没有百只，《百荔图》看上去，甚至只有一个盘，只在盘外散落着几颗，谁也不知道盘里到底有没有荔枝。这才叫大画家的手笔。如按题实做，一览无缺，那就真没意思了。画画讲究意会、意象，那真意只能在画外找，不能在画中求。画画讲究含蓄，墨简意赅。写文章也是如此。一篇文章如果“不遗余力”，言尽意也尽，那只能像“云吞水”，淡而寡味，令人厌读。李白写诗送别朋友，感情难舍难分，可他在诗中却不直言。看《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字面上一点也没说离别的愁绪，却表现了李白对朋友离去依依不舍之情的深沉。柳树如烟，繁花似锦的三月，老友西辞黄鹤楼东下扬州，孤帆的远影消失在碧空中，只剩浩荡的长江水流向天际，李白却还呆在江边凝神遥望，久久不肯离去。深厚的友情通过对送别时长江影物的描绘，用动人的艺术形象表露出来，却显得特别有强烈的感染力。柳宗元写《江雪》：“千山飞鸟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你不能只从字面去理解。柳宗元曾参与王叔文集团的政治革新运动，革新失败后被贬永州司马。《江雪》就是为此而写的。千山冰封，大地雪飘，人鸟绝迹，却有独一渔翁，披蓑戴笠，在江雪中垂钓。作者以此显示了他坚贞不屈，敢于斗争独往无前的精神和有气概的力量。此诗所以撼人心魄，是因为它表达的形象不但高大而且含蓄。文章的含蓄之所以可贵，不仅由于它耐人寻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如同橄榄越嚼越有味，而且也由于它能给人以启迪。有一篇文章写了一则这样的故事，说沙皇下令召见诗人画家谢甫琴科。召见时，文武百官皆向沙皇鞠躬致敬，唯独谢甫琴科鹤立鸡群地站着。沙皇大怒道：“我是皇帝，谁敢见我不低头！”谢甫琴科铿然回答：“你要召见我，若我也如众人弯腰低头，你又怎能看见我？”沙皇只好无语无奈作罢不好发作。绵里藏针，剌痛了权倾朝野的对手，却又使他无由问罪：“我哪里是蔑视你，只是为了让你看见我！”但其骨子里的真意却在其堂皇言辞的背后。故事含蓄，文章也写得含蓄。

 含蓄才能动人，含蓄才显精神，含蓄可避祸。含蓄是一种智慧，含蓄是一种高超的艺术。文章写得含蓄，需要才智，更需要多思，多思出智慧。言简意赅，言尽意不尽，意在言外，含蓄之文才可贵。文贵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