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点经典(五)读《人间词话》摘抄
(2015-01-22 18: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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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二、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三、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四、优美与宏壮
五、写实家与理想
六、境非独谓景物
八、境界不以大小分优劣
九、境界为探本之论
十、太白纯以气象胜
十六、后主不失其赤子之心
十七、李后主性情真
十八、后主词以血书者
二十六
三十七、东坡和杨花词似原唱
三十八、白石咏梅无一语道着
四十四、东坡词旷稼轩词豪
四十六、苏辛词中之狂
五十三、词不易于诗
五十四、文体始盛终衰
五十五、诗词无题
五十六、大家诗词脱口而出
五十七、诗词贵自然
五十八、白吴优劣
五十九、词体与诗体之比较
六十、诗人对宇宙人生
六十一、诗人对外物
六十二、游词之病
六十三、马东篱《天净沙》
六十四、白仁甫词粗浅
人间词话删稿一
一、白石二语
二、双声叠韵
三、叠韵不拘平仄
四、唐诗宋词盛衰
六、方回词少真味
七、诗文词创作之难易
八、诗词鸣不平
九、习惯杀人
十、景语皆情语
十一、绝妙情语
十二、诗之境阔词之言长
十三、言气质神韵不如言境界
十四、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
十五、周柳苏辛最工长调
十六、稼轩别茂嘉十二弟
十七、辛韩词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十九、清人推尊北宋词
二十、论唐五代北宋词
二十六、画工化工之殊
三十一、文文山词
三十七、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
三十八、宋人小说多不足信
三十九、诗词工拙
四十、有篇有句之词家
四十一、南宋词家如俗子
四十二、六一《蝶恋花》
四十三、词不可作儇薄语
四十四、词人须忠实
四十七、白石之旷在貌
四十八、词尤重内美
四十九、诙谐与严重缺一不可
人间词话删稿二
一、余填词不喜作长调,尤不喜用人韵。偶尔游戏,作《水龙吟》咏杨花用质夫、东坡倡和韵,作《齐天乐》咏蟋蟀用白石韵,皆有与晋代兴之意。余之所长殊不在是,世之君子宁以他词称我。
二、……余自谓才不若古人,但于力争第一义处,古人亦不如我用意耳。
三、叔本华曰:“抒情诗,少年之作也。叙事诗及戏曲,壮年之作也。”余谓:抒情诗,国民幼稚时代之作也。叙事诗,国民盛壮时代之作也。故曲则古不如今。(元曲诚多天籁,然其思想之陋劣,布置之粗笨,千篇一律,令人喷饭。至本朝之《桃花禅扇》《长生殿》诸传奇,则近矣。)词则今不如古。盖一则以布局为主,一则须伫兴而成故也。
七、周保绪《词辨》云:“玉田,近人所最尊奉,才情诣力亦不后诸人,终觉积谷作米,把缆放船,无开阔手段。”又云:“叔夏所以不及前人处,只在字句上着功夫,不肯换意。……近人喜学玉田,亦为修饰字句易,换意难。”
十二、楚辞之体,非屈子所创也。
人间词话附录
一、蕙风词小令似叔原,长调亦在清真、梅溪间,而沈痛过之。缰村虽富丽精工,犹逊其真挚也。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果何为哉!
十四、(周清真)先生于诗文无所不工,然尚未尽脱古人蹊径。玉生著述,自以乐府为第一。词人甲乙,宋人早有定论①。惟张叔夏病其意趣不高远②。然北宋人如欧、苏、秦、黄,高则高矣,至精工博大,殊不殆先生。故以宋词比唐诗,则东坡似太白,欧、秦似摩诘,耆卿似乐天,方回、叔原则大历十才子之流。南宋惟一稼轩可比昌黎。而词中老杜,则非先生不可。昔人以耆卿比少陵③,犹为未当也。
十六、山谷云:“天下清景,不择贤愚而与之,然吾特疑端为我辈设。”①诚哉是言!抑岂独清景而已,一切境界,无不为诗人设。世无诗人,即无此种境界。夫境界之呈于吾心而见于外物者,皆须臾之物。惟诗人能经此须臾之物,镌诸不朽之文字,使读者自得之。遂觉诗人之言,字字为我心中所欲言,而又非我之所能自言,此大诗人之祕妙也。境界有二:有诗人之境界,有常人之境界。诗人之境界,惟诗人能感之而能写之,故读其诗者,亦高举远慕,有遗世之意。而亦有得有不得,且得之者亦各有深浅焉,若夫悲欢离合、羁旅行役之感,常人皆能感之,而惟诗人能写之。故其入于人者至深,而行与世也尤广。(清真)先生之词,属于第二种为多。故宋时别本之多,他列与匹。②又和者三家③。注者二家④。(张焕本亦有注,见毛跋)自士大夫以至妇人女子,莫不知有清真,而种种无稽之言,亦由此以起⑤。然非入人之深,乌能如此耶?
二十、有明一代,乐府道衰。《写情》、《扣舷》,尚有宋、元遗响。仁、宣以后,兹事几绝。独文愍(夏言)以魁硕之才,起而振之。豪壮典丽,与于湖、剑南为近。
二十一、《人间词甲稿》序
王君静安将刊其所为《人间词》,诒书告余曰:“知我词者莫如子,叙之亦莫如子宜。”余与君处十年矣,比年以来,君颇以词自娱。余虽不能词,然喜读词。每夜漏始下,一灯荧然,玩古人之作,未尝不与君共。君成一阕,易一字,未尝不以讯余。既而睽离,苟有所作,未尝不邮以示余也。然则余于君之词,又乌可以无言乎?夫自南宋以来,斯道之不振久矣!元、明及国初诸老,非无警句也。然不免乎局促者,气困于雕琢也。嘉、道以后之词,非不谐美也。然无救于浅薄者,意竭于摹拟也。君之于词,于五代喜李后主、冯正中,于北宋喜永叔、子瞻、少游、美成,于南宋除稼轩、白石外,所嗜盖鲜矣。尤痛诋梦窗、玉田。谓梦窗砌字,玉田叠句。一雕琢,一敷衍。其病不同,而同归于浅薄。六百年来词之不振,实自此始。其持论如此。及读君自所为词,则诚往复幽咽,动摇人心。快而沈,直而能曲。不屑屑于言词之末,而名句间出,殆往往度越前人。至其言近而指远,意决而辞婉,自永叔以后,殆未有工如君者也。君始为词时,亦不自意至此,而卒至此者,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若夫观物之微,托兴之深,则又君诗词之特色。求之古代作者,罕有伦比。呜呼!不胜古人,不足以兴古人并,君其知之矣。世有疑余言者乎,则何不取古人之词,与君词比类而观之也?
二十二、《人间词乙稿》序
去岁夏,王君静安集其所为词,得六十余痊,名曰《人间词甲稿》,余既叙而行之矣。今冬,复汇所作词为《乙稿》,丐余为之叙。余其敢辞。乃称曰: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学。原夫文学之所以有意境者,以其能观也。出于观我者,意余于境。而出于观物者,境多于意。然非物无以见我,而观我之时,又自有我在。故二者常互相错综,能有所偏重,而不能有所偏废也。文学之工不工,亦视其意境之有无,与其深浅而已。自夫人本能观古人之所观,而徒学古人之所作,于是始有伪文学,学者便之,相尚以辞,相习以模拟,遂不复知意境之为何物,岂不悲哉!苟持此以观古今人之词,则其得失,可得而言焉。温、韦之精艳,所以不如正中者,意境有深浅也。《珠玉》所以逊《六一》,《小山》所以愧《淮海》者,意境异也。美成晚出,始以辞采擅长,然终不失为北宋人之词者,有意境也。南宋词人之有意境者,惟一稼轩,然亦不欲以意境胜。白石之词,气体雅健耳。至于意境,则去北宋人远甚。及梦窗、玉田出,并不求诸气体,而惟文字之是务,于是词之道熄矣。自元迄明,益以不振。至于国朝,而纳兰侍卫以天赋之才。崛起于方兴之族。其所为词,悲凉顽艳,独有得于意境之深,可谓豪杰之士,奋乎百世之下者矣。同时朱、陈,既非劲敌,后世项、将,尤难鼎足。至乾、嘉以降,审乎体格韵律之间者愈微,而意味之溢于字句之表者愈浅。岂非拘泥文字,而不求诸意境之失欤?抑观我观物主事自有天在,固难期诸流俗欤?余与静安,均夙持此论。静字之为词,真能以意境胜。夫古今人词之以意胜者,莫若欧阳公。以境胜者,莫若秦少游。至意境雨浑,则惟太白、后主、正中数人足以当之。静安之词,大抵意深于欧,而境次于秦。至其合作,如《甲稿·浣溪沙》之“天末同云”①、《蝶恋花》之“昨夜梦中”②、《乙稿·蝶恋花》之“百尺朱楼”③等阕,皆意境两忘,物我一体。高蹈乎八荒之表,而抗心乎千秋之间。骎骎乎两汉之疆域,广于三代,贞观之政治,隆于武德矣。方之侍卫,岂徒伯仲。此固君所得于天者独深,抑岂非致力于意境之效也。至君词之体裁,亦与五代、北宋为近。然君词之所以为五代、北宋之词者,以其有意境在。若以其体裁故,而至遽指为五代、北宋,此又君之不任受。固当与梦窗、玉田之徒,专事摹拟者,同类而笑之也。
——光绪三十三年十月,山阴樊志厚叙。(按:此二序虽为观堂手笔,而命意实出自樊氏。观堂废稿中曾引樊氏之语,而樊氏所赏诸词,观堂集林亦不尽入选,可证也。)
二十六、白石尚有骨,玉田则一乞人耳。
二十七、美成词多作态,故不是大家气象。若同叔、永叔虽不作态,而一笑百媚生矣。此天才与人力之别也。
陈寅恪先生对《人间词话》的高度评价
“自昔大师巨子,其关系于民族盛衰学术兴废者,不仅在能承继先哲将坠之业,为其托命之人,而尤在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补前修之未逮。故其著作可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者以轨则也。先生之学博矣,精矣,几若无涯岸之可望,辙迹之可寻。然详绎遗书,其学术内容及治学方法,殆可举三目以概括之者。一曰取地下之宝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凡属于考古学及上古之作,如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及鬼方昆夷玁狁考等是也。二曰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相互补正。凡属于辽金元史事及边疆地理之作,如萌古考及元朝秘史之主因亦儿坚考等是也。三曰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相互参证。凡属于文艺批评及小说戏曲之作,如红楼梦评论及宋元戏曲考唐宋大曲考等是也。此三类之著作,其学术性质固有异同,所用方法亦不尽符会,要皆足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着以轨则。吾国他日文史考据之学,范围纵广,途径纵多,恐亦无以远出三类之外。此先生之书所以为吾国近代学术界最重要之产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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