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读者》，读到一篇王小波写的《肚子里的战1争》，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这篇文字，但那荒唐不堪甚至是荒诞不经的故事，还是又一次让我边看边忍俊不禁。

说句贻笑大方的话，知道王小波及其文字，还是他在去世后多年，而且还是因了他的爱人、著名社会学家李银河的那篇《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 思想者——悼小波》，之前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因为很多年以来，李银河一直都是在话语漩涡中心，让我先知道了她，正是她对王小波那篇悼念文字感动了我，让我对王小波有了些许认识，亦喜欢上了王小波的文字。王小波看似不经意中娓娓道来的文字中凸显的是人性光辉，他冷幽默式的调笑中蕴含的是永恒的智慧。读他的文字，你会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含泪的微笑”，什么是严峻的人生。特别是他的《肚子里的战争》，让你在哈哈大笑的同时，不由对那个荒唐的时代发生的看似荒唐的事情生出深深的悲哀！

《肚子里的战争》写的王小波是在云南插队时的故事。说的是当时插队的地方没有正规的医生都被下放了，能给人们看病的都是些兽医。这些兽医大的病不能看，大的手术更做不来，最多就是看个小伤小寒、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最大的手术也就是阑尾切除手术。就像文字中写的那样，一旦来了阑尾病人，很少有能够在一个小时之内找到阑尾的。而且是除了主刀的那个所谓的大夫之外，旁边的其他的人也上来帮着找，到最后实在是找不到，病人就干脆自己掀开那个白布单子，起来来帮着找。

看看这些经典的情节吧。

“我入院第一天，大夫来查房，看过我的化验单，又拿听诊器把我上下听了一遍，最后还是开口来问：你得了什么病。原来那张化验单他没看懂。其实不用化验单也能看出我的病来：我浑身上下像隔夜的茶水一样的颜色，正在闹黄疸。我告诉他，据我自己的估计，大概是得了肝炎。”哈，去看病，所谓的医生竟然让病人自己说自己得了什么病！

“我说看开刀可不是瞎说的，当地经常没有电，有电时电压也极不稳，手术室是四面全是玻璃窗的房子，下午两点钟阳光最好，就是那时动手术——全院的病人都在外面看着，互相打赌说几个小时找到阑尾。”“闲着没事聊天时，我对他们说：你们对人的下水不熟悉，就别给人开刀了。你猜他们怎么说？“越是不熟就越是要动——在战1争中学习战1争！”“每次手术他们都让个生手来做，以便大家都有机会学习战争，所以阑尾总是找不着。刀口开在什么部位，开多大也完全凭个人的兴趣”。天啊，真是瞎扯1淡！

这些都还不算，最滑稽荒诞的还在后面呢。看看作者精彩的描述吧：“我在医院里遇上一个哥们，他犯了阑尾炎，大夫动员他开刀。我劝他千万别开刀——万一非开不可，就要求让我给他开。虽然我也没学过医，但修好过一个闹钟，还修好了队里一台手摇电话机。就凭这两样，怎么也比医院里这些大夫强。但他还是让别人给开了，主要是因为别人要在战1争里学习1战争，怎么能不答应。也是他倒霉，打开肚子以后，找了三个小时也没找到阑尾，急得主刀大夫把他的肠子都拿了出来，上下一通紧倒。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别人也动手来找，就有点七手八脚。我的哥们被人找得不耐烦，撩开了中间的白布帘子，也去帮着找。最后终于在太阳下山以前找到，把它割下来，天也就黑了，要是再迟一步，天黑了看不见，就得开着膛晾一宿。”

哈哈！你说这不都是拿人的生命开玩笑、拿人的生命当儿戏吗？这要真是什么严重的病，还不真要了人家的性命！怪不得连作者都觉得可恶之极呢。这要放在当下，别说人家会打你一顿，连杀了你的心都会有！看着这样的描写，眼前就会浮现出这样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画面：一个没有拿过手术刀（可能连剪刀都没拿过）的人，在一个大房间里用手术刀给人做手术，那个所谓的医生一边用血1淋淋的刀子在人肚子里翻来搅去，一边还念念有词说是在战2争中学习战3争。而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病人，还不时地指指点点着让“医生”怎么找，一大帮人甚至还跃跃欲试，从白天一直忙乎到天傍黑，而最后呢，病人自己呼哧一下坐起来，夺过手术刀，照着自己的肚子里就是一刀！哇塞！居然那么准！成功啦——那几乎烂掉的阑尾竟被他自己给切除了！！看到这，他两眼一闭往后一仰：扑通，一下僵倒在床！于是全场欢呼，就差没将这个被疾病和人们折磨得只剩下半息气的人给抬起来扔几回了！于是，“越是不熟就越要动、在战1争中学习战2争”的话语就响彻了整个手术现场！真是笑到嘴都咧得疼，肚子都痉挛得疼。

这些看似太离谱太荒唐太不可思议太极端的事情，真的是实实在在发生过，都像王小波描写的拿人的肠子瞎胡闹那样的事如出一辙。在今天看来，像这样的事情真的像笑话，有多么的荒诞不经，有多么的滑稽可笑！但在那个荒唐的年代，这还就真不是荒诞的笑话，而且是确确实实千真万确实实在在发生的，而且，类似这样的荒诞不经的笑话式故事简直数不胜数。这让我想起在我孩童时母亲给我讲的发生在小村里一样近乎荒诞的事情。母亲说，那时候人们每天早上起床后，要先对着领1袖像三鞠躬，再说祝领1袖万1寿无1疆，祝福主1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然后讲一天准备干什么事；睡觉前，还要先重复一遍早上起床做过的“鞠1躬”和“祝福”语言，然后汇报一天做了什么，什么做得好，什么没做好，今后怎么办。而且完事儿后还要在每天三餐饭之1前都有重复早、晚那种鞠躬动作和祝愿颂词。我后来上学路上还见过没有完全拆除掉的那些摆放伟人石膏像的台子，母亲说就是起床、吃饭前、睡觉前说那些话用的。当时虽然年龄小，但也觉得很奇怪，就问母亲那是不是真的，母亲说确实是。而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到离谱的事情也是母亲说的发生在小村的一件真实事儿。母亲说村里的一个人因为厕所用了上面印有领1袖1像的报1纸当手纸，结果被人发现了，竟然被判为现1行反1革1命，判1了二十年1徒1刑，直到上世纪八零年代中才刑1满1释1放回村。妈说的那个人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是一个瞎眼老娘一手把他带大的。我还记得他一个可怜的瞎眼老娘一个人在村里孤苦伶仃地艰难度日，好在当他回来时老娘还在，但进去的时候二十岁不到，出来已经是个沧桑的中年人了，我还记得那个人回村时的样子，黑瘦黑瘦的，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乱蓬蓬的，让人看不出是一个四十岁刚出头的人，倒像是六十多岁的老翁！好在那个人很能干，不出几年，就盖了新房娶了妻，老娘终归是有了依靠。

这些在今天来看我们简直难以想象的事情，王小波自己给我们作了回答。王小波说，那是一个疯1狂的年1代，不1理智的年1代。那个时1代的人都1疯1了！在那个年代，权1利即话1语。他说，不但对权1势的爱好可以使人误入歧途，服从权1势的欲望也可以使人1误1入1歧途。而在那个1年代，人们真的是对权1势的爱好、服从权1势的欲望太强烈了，以致到了把某些人和事儿当1神崇拜的地步，这当然能1让那个时1代的人误入1歧1途！《肚子里的战1争》的情节不就是人们觉得在战1争中学习战1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根本不去思考这句话是在什么样的背1景下提出的，应该在什么地方用，断1章取义，盲目跟风，真是害死人！

想到王小波在《中国知识分子和中古遗风》里写到“一支出于狂1信的歌曲”，歌词是：“无1产1阶级1文化大1革1命，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啊，就是好！” 王小波说，这四个“就是好”，无疑根绝了讲任何道理的可能性。因为狂1信，人就不讲道理。他说，无1理1可讲比尸1横遍野1更糟；而且，只要到了无1理1可讲的地步，肯定也要尸1横遍野。想起《头条》上写的一篇当时湖1南被1杀1很多人的事情，说的是当时几个1县说谁有罪、要杀谁，不要说是公检法（其实，那时候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公检法了吧）， 当时的村一级机构都说了算，结果那么多的人无 辜被 杀。

……

看似可笑，实则悲哀！荒唐的年 代终究是过去了，不管社 会怎样，个人 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年那些始 作 俑 者们大多也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时代的 伤痕终归会在拨 乱反 正中得以愈合。尽管会留下永久的伤疤，虽然丑陋，但可以引人反思。痛定思痛，人们会更明白自己应负的道义和责任，社会才会在曲折疼痛中修 正前行。

“我想这个（指《肚子里的战 争》）就是他对于那种荒诞 年 代的那种荒诞的事情的一种讽刺吧，就是说希望这种荒诞的事再也不要发生了吧！”李银河如是说。

                                                                                           2014年9月27日

                                                             兰泣露儿周爱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