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 音 山

王剑冰

观 音 山

王剑冰

一

在桥头看了千亩荷花，心里还是满满的，上车一迷糊，就到了樟木头的观音山下。一群怀抱鲜花的年轻人热情迎过来，一直把我们迎到山上迎到观音像前。  

  观音也是坐在莲花上，头戴宝冠，身着天衣，手持净瓶，那么慈祥。久久望着，会觉得山海起伏，林涛翻涌，观音在云雾间慢慢飘升。风悠悠吹过，似观音念出的禅语。立时化了一般，不觉所在，不知所往。观音的佛力，还是大自然的伟力？站在高山之巅，让目光排空而去，那是一片葱茏的绿，晶莹的蓝。天宇浩茫，风烟俱静。想观音坐在这里，如何不智慧慈悲，胸襟坦荡！

     山上香火繁盛，偌大香柱，高高过头，香烟在上，叶子样飘摇。那是一个个心事，观音面前打开。打开，也就舒坦，拜一拜离去，充实自在，馨香满怀。  

    怎么这里正好一山绿色葱茏，葱茏中一座观音？人说晚上时候，近可观樟木头全景，远能眺东莞、深圳的璀璨。在这经济发达之地，人们多在奔波，心事繁重，腿脚少闲。有一座观音山，祈祷、修养、问禅，让那些嘈杂烦乱纷纷退去，只剩下清净、祥和、安宁，岂不是天地造化？

二

拜了观音，人们拐入一条山道，说是要体验绿色袭人的感觉。我不想跑了，年轻人中一个女孩就留下来，我们乘观光车慢慢下山。女孩说，老师，你应该去走一下，那可是一段原始次生林，苍茫连绵，独具特色，说不准，还能碰上什么珍禽异兽呢。

那神情，好像不走就错过一段人生佳缘。我显出了悔意。她又善解人意地笑了，老师，给你留一个想头儿，下次再来，我陪你再走，我们还可去原始的松涛湾,去看仙泉飞瀑,走一走天梯栈道,再体验一把高空滑索！这回我笑了，好，那就留待下次了。

    车子停在一个转弯处，这里上山下山都很陡。旁边有休息的石桌石凳，坐下后女孩说，天热，你们要不来碗茯苓糕？同伴老王可能以为都属于山上的招待，就说好，吃点茯苓糕最好。

    女孩跑去路边小店，一会端来几碗润滑滑的水糕。快吃吧，降降温。茯苓糕带点甜味，入口滑爽清凉。这个时候我才看见她在付钱。我说怎么能让你破费？她说，嗨，为老师买碗茯苓糕算什么。

    心内不免感慨，女孩在观音山无非是个打工者，而她的好人却是为观音山做的。一方面说明观音山人的敬业精神，一方面说明她人的素质和热情。应该问问姓名，找机会点赞一下。

    我说，怎么称呼你？女孩大方地脱口而出，梅菊，我妈说梅兰竹菊，梅菊好。当地人吗？不是，江西人，景德镇知道吧？瓷都，好地方。听我这么说，梅菊高兴起来。

我还是提出刚才的想法。梅菊说，这座山是天赐呀，一千多年前就是佛教圣地，后梁时期山顶就有观音禅寺。梅菊的话语中带着某种自豪，好像自家是观音山的主人。

我说江西的山也好啊，庐山，还有三清山、井冈山、武功山。梅菊更高兴了，老师这么了解我家乡啊，可惜我都没去过。我上的最大的山就是观音山，哎，你们看那云！

几块厚实的云，像飞毯，正飘在观音的上方。一只鸟儿山顶飞下，转个弯又踅上去，如一片旋着的纸，把蓝天擦亮。

陪我们上山的这群青年，统一的黄T恤，热情得像团火，让人觉得，在这个群体是快乐的。说不定，梅菊男友也在其中。梅菊听我问起男友，就摇了摇头，说，原来有，家里不同意，又散了。说完捋了一下发梢，似把一段岁月捋掉。

     烟岚从山腰袅袅攀升。一群老人乘烟岚似的，山道上陆续出现。我有些后悔不经意的唐突，转了话题，平常上山的人多吗？

梅菊看着那群人，我们这里是天然氧吧，城市里呆久了，好多人都要来山上走走，换空气，换心情。你看，今天不是周末，来的人还是不少。

一个黄T恤小伙儿过来了，我说，你们一个部门？梅菊说，我是负责宣传这块的。像你们来，就属于我们接待。再比如我们每年搞相亲会，也要具体策划，相亲墙啦，玫瑰传情啦，为大家提供交流平台。说起工作她的话如流水，热情而顺畅。

     想不到，观音山还有相亲联姻的活动。还真是，观音本就是为世间言好事的。

     我身边的老王笑了，有这个便利呀，为什么不给自己相一个呢？梅菊有些不好意思，呀，老师，那个时候光顾忙，照顾场面，招呼媒体的，哪有时间操那份心呀？

坐在她旁边的小伙子说，可以在臂上贴一标签：我是单身，看好选我。

梅菊笑了，忙乎半天，没人选你可让人见笑。不过，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我现在还不想，我还没能从一段感情中解脱出来。

什么意思？我们觉得有了故事。

梅菊给我们一人打开一瓶水，而后说，我在自品苦果，一年多了，还没有超脱出来，怎么能有那份热情？感情这东西，陷进去容易，拔出来难！梅菊说着抹了一下眼晴，不经意似的，实际上抹去了一痕泪珠。

梅菊的话匣子并没有合上，谈了三年多了，怎么说也有感情了。先是好，好的不得了，后是吵，再后是分手，什么滋味都受了。最初那会儿，死的心都有，孤独、痛苦、迷茫，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辞了职，就来到了观音山。为什么来观音山？禅修呗，想让心里沉淀沉淀。来了以后，每天都对着观音菩萨拜，念她大慈大悲，普救人间疾苦。慢慢的，就平息下来，眼里不再有泪水，流到心里的，也倒出来了。

     梅菊说着眼睛看向远方，那是一条山隙，里面泉水淙淙，一道瀑布在更远处垂下来。

     我知道一个女孩子，也是因为感情问题去了一座山，终是把自己拋向了悬崖。

     一阵欢声笑语传来，几个年轻人互相追着，山道上跑来，他们中有男有女，年轻和快乐随意张扬。梅菊把脸转向他们，立时把那快乐接通了。

三

    停了一会儿，梅菊又说了，我总觉得，人还是要有追求的，不能光沉浸在自我的小圈圈里，我慢慢喜欢上了观音山，观音山也接纳了我。这里没有落叶，天天满山葱翠，时时充满生机，情绪也就不会因季节而多变，正好适合养心。

    我在这里，每天被这样的情景感染着，就有了心劲儿，沉闷的心情少了，工作热情也高了。慢慢地，看见上山的人就觉得亲切，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搀搀他们呀，给他们讲讲观音呀，帮他们打打伞呀。还有爱情派对，每年都会有上百人成功牵手，老师你不知道，结果公布出来多让人激动！有个女孩，在现场哭得稀里哗啦的，为啥？跟我一样，感情问题，把自己封闭太久了。那女孩边哭边说，是观音山，给她带来了福音。  

    好啊，这么说，你是放下了。  

    梅菊说，能放得下吗？我22岁大学毕业，就找到了好工作，你说幸运不？太幸运了，那个报社只在我们专业招两名。专业对口，工作环境也好，我们就是在工作中认识的。不是不得已，谁会狠心辞职啊。有一回我在山道上，忽然晃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我的心就一颤，赶忙向树后躲，差点滑下去。其实最后我也没弄清是不是。这种情况，让我怎么重新开始？

梅菊咧嘴笑笑，笑得有些勉强。随即又将那勉强抹去了，我还抽了个签呢，人家说我2014年一直为以前的决定买单，2015年会有好的开始，哈，看来我有希望了！   

  你这么相信签卦？嗨，有病乱投医，信不信吧，找个安慰。还说我不要太主动，要等待好运到来。嘿嘿。梅菊笑了。我们也笑了。

说话间，人们已经来了，大家再次乘车下山，上山的时候没有注意山路的陡峭，下去时山风呼啸，观光车玩着一个个大回环，车上的人们笑着叫着，心腾在半空。到了平坦处，我们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你父母知道这些吗？他们可是来找过你？    

  梅菊说，可想我爸妈了，现在才懂得他们养我多不容易，本来他们就我一个闺女，可是别不过老人，老师知道老人的意思吧？我爸妈就又生了个弟弟，比我小九岁。我爸妈还是可亲我。你知道，别人放假的时候我们是最忙的，越过节越回不去。其实从这里往我家并不远，也就十几个小时。

下了观光车，又去看古木展，一棵棵大树的标本还在与时间较劲，最老的来自汉代，不由得让人惊叹。走出来，梅菊还在说着。

我爸妈总想来看我一回，一过节就给我打电话，操我的心，问我的事儿。我就想了，我弟上高中，我妈出不来，我想把我爸接来，让他开个店，我说了，赔了是我的，赚了是你的。呵呵。这回她忘情地笑起来，笑里有一种孩子气。

                        四    

    临走时我祝梅菊好运，我说，能否问一句，你爸妈不同意的原因？梅菊低下头，说着的时候又抬起来，看着别处，比我大那么多，还什么都没有。他们是农村的老观念，我不怪他们，我想是两个人共同打拼，这都没什么。关键是你得有担当，能挑得起。我说的你明白吧，老师？

     我们的车子开了。年轻人摆着手。梅菊说，老师，希望你们再来！

     梅菊的一点黄，隐在观音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