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为你打进才华的楔子
(2015-03-31 08:4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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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中,为你打进才华的楔子
——读王剑冰《阆中》
袁勇
王剑冰的《阆中》,流淌着阆中本身的味道。很多作家到一个地方走马观花一番,回去都要写点文字。一来向世人昭显自己的才华,二来也得对那地方官员的接待作答。但那些文字,经意不经意间总是被作者自己惯有的写作定式所框束或挟持,而对所写的那个地方总是“欲说还羞”,好像始终解不开新娘子的面纱,进入不了那秘密的洞房。王剑冰的《阆中》,流淌着阆中本身的味道。虽然来的匆匆,与阆中的亲密相融,完全是“大婚”之人的那种相融。王剑冰在《关于散文的写作——在郧西<</SPAN>天河>座谈会上的讲座》里谈到2008年创作的《绝版的周庄》和《水墨周庄》两篇散文的区别时说:“我在《绝版的周庄》之后又写过一篇散文,叫《水墨周庄》。我是觉得《水墨周庄》的那个自然性比《绝版的周庄》还要注重。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当时在写作的那个心态是自然的、平和的,同十年前我去周庄的激动不同,十年前我几乎没有到过这样的水乡,猛一看见激动得不行,文字如歌脱口而出,十数年后再去,并且在周庄住了下来,感觉就不一样了,我有了仔仔细细看这个水乡的时间,也是由于水乡见得更多了,不那么激动了,是不是像一个人的婚前婚后?”
我赶紧找来他《绝版的周庄》和《水墨周庄》仔细读了,和他自己的感觉一样,《绝版的周庄》里因为激动,“我”就多了,虽然用了最能代表周庄的元素;《水墨周庄》里“我”弱了,或者说是有意“隐藏”起来了,虽然还是用了那些元素,文字反而更“周庄”了。王剑冰把两篇文章的前后感觉比喻成“婚前婚后”,太准确绝妙了!《绝版的周庄》和《水墨周庄》里那个婚前婚后的女子,从拉入洞房到闲淡开放,作者也从一个扑棱的新郎变成了一个恬然的赏客了。那么,《阆中》呢?《阆中》是另一个女子:既拥有《绝版的周庄》里那个女子的身段,又兼具《水墨周庄》里那个女子的魂魄。那么,王剑冰理所当然地就从新郎、赏客变成了藏娇揣玉的户主了。
王剑冰的《阆中》,写雨中阆中的一天。从早上打在枇杷叶——瓦——额头的三滴雨开始,就把一个声与色、雨与人相融的阆中推到了读者眼前。谁都不知道,那雨是王剑冰设置的道具。因为雨,他才能更朦胧更唯美地溶入阆中。而他简单的几句白描般的勾勒,在道具的浸润下,一个滋润、恬淡、气韵生动的轮廓诗味十足的浮现出来了。然后慢慢展开。先是开门的响动声,接着出场的是神秘赴约的狗,接着是打伞的女孩,接着是招扬的幌子,一天就这样井然有序地开始了。王剑冰似乎真是阆中的户主,在他看来,两千多年都是这样过的。从门响动的那一刻起,他看都不看,就知道哪些主儿走哪条巷到哪里去。第三节从闻香说到美食。“街巷里穿行,闻到一种香,奇异的带有点酸甜的香。看了幌子,才觉出是一种醋的味道。”终究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个貌似户主的极其现实的外来口贪之徒,对阆中的醋、张飞牛肉、米糕、边鱼闻香下马、食过不忘。这三节从声、色、味的渐次展开,把一个人的主客双重身份的五官之欲也渐次调动起来了,阆中与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处于交感之中。
四到九节写在滕王阁山上的所见。“站在滕王阁四下望去,阆中是一片瓦的世界,六十多条街巷的瓦,就好像一片灰色的翅膀叠压着翻扑着。以前阆中每个街巷中心都有一座楼,一个叫吴宓的清人登上我站立的地方,看到的还是‘江山十二楼’……”对于一个怀揣古意的人来说,在滕王阁看阆中古城,首先映入他眼帘的肯定是叠压着翻扑着的青瓦。古城的青瓦能体现遥远的古意。青瓦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器物,是实的。但清代的江南文人吴宓是另一种古意,是虚的。实和虚从一个视角自然出现,无论是青瓦还是清人吴宓,都只不过让人莫明心荡,滋生一种怀古之痒。沉溺古意会让人变重。王剑冰开始把目光投向嘉陵江。“哪里一个女子在喊叫,喊的什么听不懂,抑扬顿挫的尾声极快就沉进了江里。而后哪个巷口又有人叫喊,声音的开始像从水中弹起来。”江水翻荡着人声,一沉一弹,一条江就有了人味。从江引出纤夫,从纤夫喜欢城中的女子转而说到“女人场”,以及亮花鞋的习俗。文人的骨子里总有侠骨柔肠,正所谓食色性也,命之本也。再把目光收回来,看另一边的桑海,联想到“风吹乱花衣”的阆中丝绸:“连通着丝绸之路的古道,将阆中丝绸源源不断地输往西域,还有一些是顺着嘉陵江去往南洋。我努力想象当年的马队相携于途的身影,看不到了,他们消失在了千百年的时空中。”一个文人什么都可以打开,就是不能打开阆中的山水人文,像王剑冰这样“大婚”后自诩为“心态是自然的、平和的”稳沉男人,在阆中滕王阁山上一眼不小心,就进入了阆中灵荡神飘的历史人文的巨大迷路里。他看见了曾经繁华的巴郡首府,看见了走出五百多进士和举人的队列,看见了一个孔子的后人,看见了陈寿、司马相如、杜甫、陆游……王剑冰突然有些把持不住了,他想到了李白:“李白在这里住上一住,就不致空寂中寻月而逝。李白一直没有找到灵魂所依的故乡,我觉得,他是把阆中错过了……”王剑冰飘荡起来了,在阆中滕王阁山上做逍遥游,当时他是怎样从山上下来的,我不在场,所以无法知道。但王剑冰这里无法把持的飘荡既充满了真情实感,又丝毫没有人为故作。所以在他惊魂撩魄说李白那句“他是把阆中错过了”时,我同时异常清晰地看见了奔突在王剑冰心底的那幻魅无名又狂压不住的灵魂高蹈之火……
但是,节奏总得缓下来。无论为人为文,不能让感性的虚妄之火过度地烧烤自己。投石入水,波圈荡尽总归要宁静。节奏是文字最好的创可贴。王剑冰深深知道这一点。从山上下来,慢慢穿行于古城的院落之间时,王剑冰忽然揭起了秘境阆中的大红盖头:“我觉得阆中的‘阆’就在于那个门里的‘良’,那自然的生活,那清阔的江水,那千古遗留的民风,还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中走出的女子,如此多的‘良’,当然是该叫‘阆中’了。”我写过一句至今都自鸣得意的话:高门出良人,阆苑孕仙土。王剑冰在阆中悟出“阆”字的真味在于门中之良。王剑冰在前面谈《绝版的周庄》和《水墨周庄》创作时所说自然的平和的心态,到这里,应该说他心里肯定有无限感概,不可能自然平和。前面说《阆中》既拥有《绝版的周庄》里那个女子的身段,又兼具《水墨周庄》里那个女子的魂魄,也重点落脚在这个“良”字上,对失德的当下,“良”是多么沉痛的一个方块字啊!若针对女子,谁不喜欢良家妇女呢?因为这个时代,世风不古了,花也乱为人容了。所以,无论是周庄、平遥,还是丽江、阆中,我们都得保护好我们的山,保护好我们的水,保护好我们的古城人文。说穿了两个字,保护好我们的良知!
第十一节说雨停了,光线漂到哪片瓦上,瓦上就会亮闪一片。这里的“亮”字和上一节的“良”字相互映照,意味深长。然后应和文章开头的枇杷叶和瓦,透过瓦看天上的星星,想起了最早创出《太初历》的阆中人落下闳,觉得阆中真是很高蹈了。然后解舟亲水、上岸,准备以沉寂来消化今晚漫长的时光。早晨回到夜晚,时间上看似画上了一个圆,可这些文字留下的气息,散发的味道却似千年沉香,在你不经意之间忽然香浸心脾。
就这么读了《阆中》,本想就他创作的特色、技巧谈些感受,没想到读了他在《关于散文的写作——在郧西<</SPAN>天河>座谈会上的讲座》一文后,只有莫言了,因为他讲座时所讲的,也就是他自己多年创作经验的总结,并且完全实用于《阆中》一文的创作:一个作家,对于文字,首先一条要心怀真诚,要有真情,也就是真性情;写作要自然,不要刻意……有些东西看似自然,其实不易;写作要求新,就是耳目一新,不重复别人的,也不重复自己的。我没有想为谁写文章,我只是为我自己写。也许基于这一点吧,文章另显了山水……
阆中的人文山水,本来就是一块楔子,哪怕你的精力或文字出现看不见的暗隙,只要你懂得打进这块楔子,会把你撑得鼓鼓的。
2015年3月13日深夜
袁勇:诗人,知名评论家。《阆中报》副主编。阆中市作家协会主席。先后执编《名城文学》、《诗研究》等刊物。80年代末创 办“中国火鸟诗社”。2013—2014年,连续受四川省文化馆聘请,担任文学创作笔会诗歌点评专家。在《诗刊》、《星星》诗刊、《作家》杂志、《诗歌报》、《四川文学》、《青年 作家》、《花城》、《文学港》、《牡丹》等国内各级各类刊物发表作品并获奖。代表诗歌作品有《动词的先驱》、《汉诗之血》;代表诗歌评论有《深陷价值结构中的诗歌英雄》、《21世纪诗歌写作和汉语言的价值重建》。著有诗集《秘境》、《缪斯为你打开绿灯》(诗歌理论)、《消逝的古格王朝》等十多部著作300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