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遇思绪情结
(2014-12-05 16:45:05)
标签:
育儿滑县欧阳修王剑冰苏轼 |
分类: 评论 |
境遇思绪情结
——在欧阳修文学笔会上的发言
王剑冰
昨天来的时候,大地一片秃茫茫的,又是一片干净净的,农民正在秋种。近一段我跑的地方哪怕是山区都是在秋种,我们平原也在秋种。欧阳修来滑县的时候,也是秋天。中国经过多少年都没有变过,总会在某个时候收获或者种下东西。所以我猜想,欧阳修当年来,跟我们昨天来看到的差不多,田地间一片繁忙。只是我们和他来时坐的交通工具不太一样,心情也不太一样。欧阳修虽然两次被贬而来,但是文人与官人看问题总不大一样,欧阳修首先是个文人,也许他走在秋天大地的时候,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开了,文学的灵感突发而来,尽管有些忧烦的成分,但仍然是文人情怀。由此看历史,历代文人能够写出来的好文章,多是在不得志,在被贬谪之中。
看看欧阳修走过的路吧,由于他一身正气,并性情耿直,想为国家效力尽心,但是小人得志,使得他政治上一直都不太顺。他的生活呢?我去过欧阳修的家乡,还去过他的两个妻子的墓葬地,墓葬的地名好,叫凤凰山。欧阳修纪念馆的旁边有一条水,叫恩江,报恩的恩。欧阳修老家那条水叫沙溪,这些都很有欧阳修的味道。守着欧阳修纪念馆的是欧阳修的后代欧阳勇,当地人为了欧阳的后代传承,允许他生二胎。欧阳勇就守在恩江的旁边。听说我要去欧阳修的祖籍看看,他给他姐打电话,他姐的名字更好听,叫欧阳水秀,山水的水,秀气的秀,欧阳水秀拿着钥匙给我开门。
欧阳修的生活就像他的政治一样(不顺)。他最早娶了他老师的女儿,十五岁嫁过来,生孩子难产死了。接着又娶了一个17岁的女孩,也得病死了,这对欧阳修精神上的打击很大,后来才又娶了赖氏。这之前的生活过得都不是太好,他的父亲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死了,他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母亲守寡带着他,他母亲在他父亲死了四十二年后去世。欧阳修非常孝顺他母亲。他曾跟他的叔叔在绵州一起生活,实际上也是生活体验。绵州就是现在的绵阳,李白出生在绵阳的高邮,他不可能不去李白居住的地方看看。后来又有夷陵、扬州、滁州、滑州等地,看看欧阳修走过的这些地方,对他都会有影响的。母亲去世后,他一路扶柩而归,一直走到江西老家,很远的路程,路上我们不知道欧阳修有什么样的心情,欧阳修扶着灵车,真是山一程水一程。这些都为一个文豪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还有就是欧阳修被贬,被贬是因为政治的原因,贬到这里当通判,通判这个官也不小,相当于现在的纪委书记或者是政法委书记,通判这个官是从古就有的,苏轼也当过,后来欧阳修还当过开封市的市长,也就是黑老包那个角色。
欧阳修这个人提携了一大批有才学的人,他提携举荐了王安石、荐拔了曾巩,苏洵、苏辙、苏轼,这些人都是管欧阳修叫老师的,这个老师他一直当着,而且当得无愧,历史无论走多少年,都无愧。
我们接着往下说,欧阳修又被贬到滁州去了,有了《醉翁亭记》,欧阳修写《醉翁亭记》开篇的时候,先写滁州的四面都是山,北边什么山、东边什么山、南面什么山,后来一笔勾销了,就写成了“环滁皆山也”,我觉得这是按欧阳修的思绪来的,他不改这篇文章也依然好,那是他的思绪打住了,肯定是写着写不下去了,第二次再想去写的时候,思绪又变了,就像我们这些作家,有时候写了个开篇,不写了,等再写的时候,思路变了。
一个文学家,著名文章的产生,一定会有一个非常让人琢磨的思绪,就像《秋声赋》一样。然后再看看他们这帮人所写的东西,像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我是前几天没事的时候,又重读了一遍。说实在的,中学课本里学的东西是模糊的,反回来读的时候,你才能明白他的思路。他把褒禅山写好了没有,没有,他只写了褒禅山的一个洞,往洞里走,灯的亮光还够不够?走着走着,有的人提出不敢走了,就没游完。这就有遗憾了,想,要是能坚持坚持,那里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呀?《游褒禅山记》实际上是《游褒禅山洞记》,记的是深入与浅出的哲理。《醉翁亭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是站在那里进也忧,退也忧的批判。这是一个时代作家的特点,他们在某些地方是有些相像的,只是在话语上不同。生活境遇也不同。再往前延伸,像唐代的柳宗元呀、刘禹锡呀,每一个人的遭际不同,他的文章里的东西是不同的,有的甚至能读出泪来。刘禹锡后来被贬到了湖南和四川交界的那个地方,写出来好多的竹枝词之类“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那些东西,但是你看一看,他们的路,如果没有进入到底层的这样的经历,沉痛的政治爱情生活的遭际,没有苏轼那种做饭连柴火都没有、自己去种田受苦的境遇,他怎么能够出来好的作品?一个正直的向上的作家,创作成就都会超越他所有的政治成就。我一直在想,这些古代的文人带给我们现代作家一些什么思索。看看苏轼,看看欧阳修走过的路,都很坎坷的。只有白居易走的轻松些,他喜欢喝酒,船的周围挷的全是酒,想喝酒了,拿起酒就喝,后头跟的还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但是即使这样,他写得最好的诗依然是在被贬中,贬为江州司马,在唐朝是个更小的官,而有了《琵笆行》。遭际苦痛,苦痛中又遇到甘甜,才出好文。我们现在的写作,比如写爱情诗,要么是失恋,要么是热恋,平平淡淡绝对写不出好的爱情诗来。有人竟然一写就写一大本子。
我想的还有情绪问题,一定要抓住情绪,不是夜深人静,弄一壶茶就能写出来。不管写什么,一定要情绪高昂,就像邓亚平打乒乓球一样,有的运动员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自己掐自己的大腿,为什么,他们在努力使他们兴奋起来。悲哀的痛苦的情绪中的写作、幸福中的写作,必然要化做兴奋,才能写出好文章。我们有时候读一篇好文章,能读出作者的情感来,那种情绪的张扬从文章的开头直到文尾。欧阳修写《秋声赋》,一定是在情绪之中的。我们得向这些先人学习。
还有情结问题,我前几天去了一趟云南东部的红河洲,我觉得人家云南比我们重视文学,他们几乎每个县都办有文学刊物,作家的创作情绪相当高涨,写了还可以评奖,他们出作家、出诗人。那地方有哈尼族,彝族,有世界著名的梯田。有一个叫哥布的诗人,就是那个梯田的农民,农民白天干一天活,晚上围坐在火堂边,长久的不睡,说话、唱歌、喝酒、聊天,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多少年都是这样的。突然间出来一个哥布,哈尼族,学了有十年的中文,他就用中文写诗,其实,他们那个地方唱歌就是诗。我们想一想,这些搞文学的人,即便是古人,只要有文学情结,即使不写他也有这种能力。我认识河大的一位老师,他说十年都没写东西,现在又开始写了,我说,这种文学情结,你只要有了,什么时候都不可能跑掉,就像你小时候学会骑自行车,十年没骑,骑上照样跑。有贪官进了监狱没事干,开始写东西了,(因为)多少年前(他们)就喜欢写东西。一个叫蒙自的小城,曾经接纳过西南联大文学院、法学院、商学院的1千多个学生,学生从中国的北方跑到那里,有一个学生写了一首诗,叫《我远来是为的这一湖水》,“我远来是为的这一园花。/你问我的家吗?/我的家在辽远的蓝天下。我远来是为的这一湖水。/我走得有点累,/让我枕着湖水睡一睡。”只要文学情结存在,不管走到那儿都会发光,不管是什么样的困境,挡也挡不住的。
我说的意思仍然是,欧阳修我们已经把他的官职什么全忘记了,甚至他上面的那些皇帝们也都忘了,但欧阳修的文章我们记住了,我们今天坐的这个地方,曾经是欧阳书院。我们今天坐在这里来怀念欧阳修,探讨我们现在的文学,真的很有意义。
今天那些孩子们的表演也好,诵读也好,我们这些人站在那儿,我当时想,这些孩子们和我们都一样,只是年龄相差。而我们和欧阳修也是年龄相差,我们和欧阳修年龄相差1千岁。但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一直在微笑,我们笑在秋风里、舞在秋风里、诵在秋风里。站在秋风里,我们共同构成了一个《秋声赋》,我想我们今天的意义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