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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椒树村子二妞苦苦菜散文王剑冰娘柿子树 |
分类: 散文 |
野地里有棵花椒树
王剑冰
我知道她问的啥。
二妞刚才在地沟里蹲下去尿尿,被我刚好看到。
我正在地沟里挖苦苦菜,二妞哧溜就溜进了地沟里,扒下裤子就圪蹴那里了。二妞可能看了周围没有人,就没想地沟里会有眼睛,那眼睛又不是闭着的,又不是闲着的,眼睛生就是看的,何况正没有啥可看的。
二妞把清早的奖赏给我了。
我就看见了一片儿白,像手电筒一亮,把那块地沟照亮了一片儿。而后那片儿白又亮了一下,就灭了。
紧接着就响起了二妞的尖叫声,那声音像一把圪针,一下子扎着了我的眼睛。我就把眼睛闭起来。再睁开的时候,地沟里还有一片儿白白的光,一闪,又一闪。然后就灭了。刚一灭,二妞就晃到跟前来了。晃得我不敢看,对自己喊了声,快跑!
可我的腿没有动。那声喊没有从嘴里冒出来,在肚里像一个猪尿泡瘪了气。
石头,你看见啥了?二妞还问。
二妞的脸一红一白的,像转着苹果的两个面。
没有么。我说。
我不看她,我看着天。天上有一只鸟,忽闪忽闪地扇翅膀。
你没法儿。我说。
一片云彩飘过来。难道你还能把俺看到的白再收回去不成?那白入心了,掏也掏不出来。啥时想看,一想就亮了。
说咧,一片儿白光,那是俺的羞,俺娘说了,羞不能让人家看到,看到了就不能见人了。俺得把俺的羞换回来!二妞说。
二妞的话音里有了潮气,湿湿的,像今早起的露水。
二妞跑走后,我又去了刚才采苦菜的沟地。
我没有去采苦菜,我去看了二妞蹲过的地方,那地方有一块土湿塌塌的,把一棵苦菜花润得黄鲜鲜的,花上的尿滴像露水一样映出了一颗亮亮的老阳儿。
后来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味道,黏滋滋麻索索的,粘喉咙。
抬头一看,是一棵花椒树,长在沟地的沿上。枝儿扑棱棱的展开好大一片,站在村头,好远都能看到,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花椒刚长出,青翠一片,一咕嘟一咕嘟的,散发出很浓的气息。
原来二妞是来采摘花椒的,我说怎么二妞的兜兜鼓鼓的呢。
二妞的脚印歪歪斜斜地留在土埂上,一直歪斜到我刚才站着的地方,而后歪斜到看不见。二妞穿着粗布方格布鞋,鞋边毛毛的沾着黄土。二妞跑走的时候,两条小辫在肩头可劲地蹦,好像是二爷的打马鞭。二妞的土布兰花上衣明显地短了,一窜一窜露出她的白裤腰。那一片一片的兰花,化在野地的香气里。
那天我回到家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带回去苦苦菜,那只荆条篮子被我遗忘在沟底了。
我跑回去找,早没有了影儿。那朵黄花,一摇一摇。我顺起一脚,把一个土坷垃踢得满沟跑。我觉得,我可爱的荆条蓝子换了一片儿恍惚的白不值当,真的不值当,不顶吃,不顶喝,还不顶娘的一顿吆喝。
娘的吆喝远远地来了。
后来大了,二妞见了我,总是脸一红。我早不知道她脸红的什么。
再后来又一次在一起,我突然想起来,问起花椒树下的事。
二妞的脸立时就像秋天的柿子叶,夕阳里一翻一翻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