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山之甘

王剑冰

我们来甘山的时候，已是深秋。甘山上一片艳丽的色彩。

上午阳光斜射，把一片片树的叶子都染亮了，聚在树的下面往上看，能看得魂牵梦绕。那是城里少见的色彩，每一片叶子都在风中旋转，打着它们自己的旗语。

最好看的是甘山的柿树，模样一般大小的柿子红在枝上，或单个，或成串，叶子遮不住，就让它们把一棵树渲染成红艳。甘山上到处都是这样的一棵一棵的柿子树，不知甘山的甘与此有没有关联。北京有个香山，十月的时候，人们都奔了香山，为的是看那里的红叶。香山之香与甘山之甘，都有着共通的东西，说不定在甘山，除了香还多了一个甘呢。主人说，时间再深些，这树上的叶子会全部落完，惟剩了一树的柿子，那时就像挂着一树的灯笼。随着风的摇，熟透的柿子会掉落下来，你只需伸出手，就能得到一枚甘甜。多么富有诗意的画面。

有人说，在平原地带，过去遇荒年总是饿死很多人，而甘山一带这样的事却很少发生，山上可以果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因而这里过去是闹革命的好地方，是躲日本鬼子的好地方。这里就像一片世外桃园，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而且用现在的话说，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山里出好颜色，陪同我们的两个女子，说到甘山总是眉飞色舞，显出难抑的自豪。这帮子写散文的都说她们像甘山的散文。一个男士还真同她们探讨起散文来，说不清是形散还是神聚，是开头还是结尾。

风越大了，树上的叶子可劲地旋，满树都是红色的响，而后满山都是。而后就看到一片红的舞。真真正正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云就是叶，纷纷地扬，哗哗地响，整个甘山欢动了。

走在山道上的时候，觉得是雨，那是叶子刷刷啦啦地落，你真是想象不到有多少叶子在落，就像天女在散花，风这时就是天女，那叶子落在身上，落在脸上，迷了眼，乱了心。脚下一会儿就成了松软的地毯。

伴着响的还有蜿蜒而下的山溪，清清的水上也漂了一层的叶，有些叶子落下又变黄了，红红黄黄的更有了色彩。色彩被山溪输送带似的送向山外，像一条泼满胭脂的香溪。

还真是想到一个女子，杨玉环，这陕县老杨家的女子，她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可是住过地坑院？昨晚大家从平地上下到建在地下的四合院的时候，简直要惊叫了，仰头看天，天成了方的，像打开了一扇天窗，一窗的黑，在城里从来没感到这么的黑，也就越发地感到星星的多，星星的亮。四合院是窑洞的聚集，一孔孔的窗子透出一格格的光亮，显示着生活的活力。有的地坑院，已经过了数千年时光。静静的乡间，哪户小门吱呀一闪，就闪出个杨家的女子。杨玉环一定在这甘山不远，周围的百姓都这么说。说不定也来甘山赏过红叶，吃过这里的柿子。也是走过那条官道，翻过那架不大的山包，山上至今还留着深深的车辙。杨玉环在这里出落得天生丽质，像一颗红透的柿子，被大唐摘走了。由此便有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

在甘山的红里走，在甘山的风里走，竟就见到一对对的男女，笑着、跑着，迎着风，迎着叶，感染着爱情的浪漫。听那口音，有本地的，有外地的，而笑声都是一样的了。不用说，里边也有叫环的，叫红的，叫风的，叫叶的。他们同甘山融在了一起。

喝了甘山的水，品着甘山的特产，感受着甘山的红和甘山的笑，就觉得，甘山是让人心甘的，情愿地来，心甘地去，留一生的好想头。

真的雨下来了，初开始以为还是纷扬的叶子，慢慢地身上就有了潮意，脸上带了水气。雨随着风，随着叶好像不是一滴滴下来，而是一片片下来。

等我们跑出树林深处，一片开阔之中，竟又看到了一棵棵的红柿树，风和雨越猛，柿子树就越见出鲜亮和红润。甘山红叶中，柿树或许成了最后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