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豇豆，歪一歪

王剑冰

告别了任永东车子一直向苏州驶去。

周围依旧是水的世界，湖、水荡、水上架的网，悠闲的船只……

渐渐地还看到了古运河，河上的运输依然繁忙。

火车有点晚点，等得焦急的人们早耐不住性子，拥拥挤挤地在检票口骚嚷。

上去卧铺车一会儿，急慌慌跑上来一个小伙子，左手抱着一个孩子，右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个女子随在身后，拖着一个硕大的箱子。

还没找到铺位，小伙子就被列车员催下去了，车子一晃，就开动了。

女子抱着孩子，两张脸，全贴在玻璃窗上。

小伙子在外面随着火车跑。

女子就说，“喊爸爸，跟爸爸再见。”

孩子不言声。

女子的眼泪早就下来了。

火车越开越快，小伙子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这时孩子突然就叫了“爸爸爸爸……”

女子就说，“刚才让你叫你不叫，现在你可叫起来了。”

其实孩子还太小，刚刚一岁，还不知道叫爸爸。

女子是找话说，“你叫妈妈，妈妈妈妈，孩子却叫不出来，发出的声音很含乎。”

女子说，“你就会叫爸爸，不会叫妈妈。”

我有些乏，躺下睡了。

醒来时还听见女子在跟孩子说话：

“小豇豆，

歪一歪，

咱们的火车就要开——

看火车开了！”

不知豇豆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它能和火车联系起来。是她的作品，还是她小时的儿歌？

“你这个小坏蛋，想爸爸了吧？想也没用！”

小小孩子如何知道想爸爸，是女子自己想了吧。

她大声地说着，那自然的话语散的满车厢都是。

“你想爸爸，爸爸也想你呀！”

他说的是自己和男人的心思。

“我们不想爸爸，到石家庄就给爸爸打电话。”

话语中充满女子对男子的感情。

孩子掀起女子的外罩，吮着妈妈的乳房。

女子任由着孩子摆弄。

让人想起田野上哺乳的奶牛。

这是个小男子汉。

女子显得很享受。就像享受着男人的粗鲁。

刚才那个小伙子个子不高，有些文秀。

有人跟女子聊，知女子方二十五岁，带孩子来看爸爸，爸爸在这边打工。

“九月份他想爸爸了，带他来了一次，嗳哟，正赶上学生上学，那个挤呀，在硬座车厢孩子又哭又闹，可把我累死了。这次他爸说什么都给买了个卧铺，三百零一块啊，太贵了！他想他爸爸，又不能常来。”

“现在他太小，姥姥、姥爷也离不开，不放他的心，等他再长长，我就不跑了，和他爸爸一块干。”

“他爸爸在周庄啊！”

我立时抬起了头看了看她。

“周庄太好了耶，我们那里没见过这样的地方，有水有桥的；我可喜欢这个地方了，不像我们那里太干燥，地里活也太重。”

“他爸爸是当地人，我是来苏州打工认识的，我就想找个南方人，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嗨，女人就这样，一找上就有孩子了，这个小坏蛋，可把我拖累死了，这两年我在家里呀，可憋闷了。”

“他爸爸顾不上我们的，住的也不方便，唉，再忍忍吧。”

“这个孩子也有意思，他喜欢脏的孩子，在周庄呆一段时间，回去碰到脏的孩子他就不和人家玩。南方比我们那里干净，小孩子也干净。南方暖和，好拾掇孩子。”

“他爸爸是在一个古旧家具店里，收收扛扛，修修补补的，对，干的也是手艺活，也是掏力活，什么时候我们自己能开个店就好了，我要在双桥边上，那里人气旺。”

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店，一对小夫妻，笑笑地对着门外的游人，一个北方的女子，痴情地守着一个南方的汉子，守着周庄的桥和水。

“一会还要关灯吗？那可怎么办，这孩子睡反觉了。软卧不关灯？软卧是什么，这车上有吗？带门的？那多不好，男的女的关在里边，像一家子似的！”

女子的话让大家笑了。

“不要动阿姨的包包，女人的包包，男人是不可以乱动的！”

“他长得不像我也不像他爸爸，人家自己一个样子耶。”

车到蚌埠。

“唉呀！怎么停这么长的时间，烦死了。我们不想爸爸了，一会儿就关灯了，关灯就睡觉觉了，爸爸也该睡觉觉了。”

“你这个小坏蛋，你这个小臭男人，在妈妈身上玩出了一身汗。”

“小豇豆，

歪一歪，

咱们的火车就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