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惊心

一

我又搬了一次家，这是一处“戴宅”改成的馆舍。

主人引我穿过过堂，穿过带有天井的院子，而后又是一个大堂，至后边上楼，窄窄的木楼梯发出橐橐的声响。

服务人员说，这在过去已经是进入深宅了，而且楼上是小姐住的闺房。

楼上确实很紧巴，三个房门相距不远，服务员换了好几把钥匙才打开了锁，那门无声地开了，很高很厚的门好像自小姐住过以来就再也没有打开过。雕花的大床，梳妆台，厨柜散发着古旧的味道，蓝花粗布窗帘遮蔽了试图闯进来的光线。

拉开帘子，阳光被限定一格一格地放进来，而一进来，便立时深入到笨重的红檀木的椅子上，深入到灰色方砖上，让紫色的漆发出久违了的色光。

在这个过程里，一些尘灰愉快的舞蹈着。

在屋子的一角，服务生又推开了一道小门，进去是另一个房间，供养着一些盆景之类。像是小姐的书房兼琴房。

打开几扇窗子，却让人发现从窗子是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的，只能看到灰白的高墙。

唯一能呈放心情的是靠近院子的天井的上方，那些从四下里坡下去的灰色的瓦棱。小姐看书看倦了，弹琴弹累了，只可让目光在那一片一片的瓦上游移。

我想起沈厅里小姐的闺房，同这里不差上下，只是向着正堂有一扇小窗，可以从高处看到厅堂里的人物活动，最主要是可以相一相男人。倒比这大宅深处要好一些。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更是吸进去一股味道。那是压抑、憋闷的味道。

想起从外边进来的过程，而这整个大院子今晚或许就住我一个人，我真有些紧张起来。二

我近乎逃也似的跑下楼去，要求服务生给我换了一间靠街巷的房子。

服务生说，想你写东西需要一个安静的所在。

啊，这个所在太安静了，我怕我晚上要做梦的。

主人小费说：躺在绣床上不会是做春梦吧？

“哪里会呀，恐是一夜惊魂飞舞。”

换到朝街巷的这间房子，虽摆设仍是老式的，但能看见过来过去的人，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心情要好一些了。

三

到了晚间我便发现了老宅的特点，由于老，一些寄生物以长久的主人的身份会出来视察一番。

比如小蜘蛛、小蚂蚁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东西，会爬上我的书本，同我一同阅读一段文字。

它们还会爬上我的床，闻闻这里，嗅嗅那里，想找找我有哪些不合时宜的行为发生。

看无有太大的异常，然后再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原来摆放的东西是否因我的到来改变了方位。

而在夜半的时候，还会有一些轻微的响声在哪个地方出现，好像是这些老房主趁着月黑风高时搬走一些自认为保贵的东西。

四

这天我住的楼顶响起了很重的脚步声。

我以为谁在急急地拍打着我的门，我大声地答应了一声，起身去开门，才发现声音来自楼顶，原来楼板上也可以住人。

我所呆的戴宅，终于又多了伙伴。

后来我便听到了说笑声。

那是在电视的声音中浑杂着的，渐渐地能分辨出是女声。

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楼板是这样的不隔音。

我想知道他们为何而高兴，谈论的是什么内容，当我努力从音节中去辨识词语时，竟发现这不是中文的语言。

几个外国妞享受中国古典幽梦来了，她们也是要睡睡凤床，坐坐龙椅啊。

已经很久很久了，她们还在我的头顶上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世界变得太小了，周庄倒显得大起来。

第二天起床吃早饭时，我和她们竟然不期而遇。

本来是这个庄院宾馆的经理小王专意给我准备早餐的，叫我的时候，说多准备了一些给客人。要不是她们依然像遇到什么高兴事似的还是说一句笑一阵的，我不会将她们同昨晚楼上的联系在一起的。原来她们是一群日本中学生。

她们在周庄找到了什么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