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刘德吾走了，但他的诗永远留给了世人。《诗是什么》这篇是刘德吾先生去年写在他自己的博客里的，为了追忆他，我转载此文以飨给广大读者。
诗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写诗是沉闷，写是痛苦。痛，不是切开皮肤的痛；苦，不是泡在黄连里的苦。很像前世的享受；像雨打芭蕉，溅起的刹那，忘却了全部的喜悦、狂怒和忧伤，忘却了既定的计划：升腾和坠落。
埋头写诗，当天人物我合而为一，当寻常的文字在纸上被点化，带上了新的情感，新的意味，新的风采，我发现，平凡得只能任流来的水照原来的速度和方向流走的我，竟奇迹般创造了一个世界。
以诗命名的世界，美得单纯，或美得繁富；美得粗犷，或美得柔婉等等，都一样真诚，美得无法预料。
除了美，我还知道，这个世界，我最尊贵；在这个世界，我卑微。因为，我是隐在文字背后发号施令的帝王；因为，我是靠语言充饥的乞丐。
诗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作为诗人，我浮动在物质与精神的交叉点。写诗是高雅的精神历险，物质生活理所当然是它的后援。
开始告诉自己：“不要希望诗能给你带来什么，要考虑你将给诗带去什么。”那是很后来的事。刚开始练习写诗时，我兴奋，冲动，常常有种莫名其妙的索取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探索的深化，我对诗的感受渐渐趋向平淡。
我还知道，作为诗人，我写诗，所以我存在。不过，很尴尬，我不是诗的上帝，读者也不是，我和读者都只是诗的奴才。我是苦行僧，苦行在纸上，没有驿站，流汗，最后流出血。诗倒大方，从不打欠条，一次又一次支走了我的时间。我的时间——生命，看来只是诗的家产。
诗的光芒，首先是升华过的时间——生命的光芒。飞蛾扑向灯罩，感觉到热，很热，卜地一声掉下来，死了，我敢说，那声音，就是诗的新娘。
此外，我还知道，作为诗人，我该立身淤泥，手托太阳。关怀生活、人生和生命，支出良知和才华，为时代精神等堂皇的名词性短语赢得出路。
诗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没有什么力量能够超过诗的力量。诗，它的任务不是再现什么，而是预言。必须知道，不论是化心为物，还是以心观物，诗都有足够的能耐把人从沉重的负荷状态解脱出来。前面提到的诗美，我还知道，美只是诗的阶梯，自由才是诗的化境。
平淡下来以后，我的心灵企图抵达或接近诗，企图丰富诗，却一次又一次被非诗抵消。一次又一次撤退，我的努力；一次又一次重来，我对诗的梦想。一次又一次以后，我不敢随便谈论诗，就像干柴不敢随便谈论烈火，就像小船不敢随便谈论风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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