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朱成玉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纪录片《我的诗篇》并深深被它吸引。鲜活的人,真实的人,诚恳的人,漂亮的画质,不俗的诗歌,将一个个工人诗人的境遇表露无遗——老井,煤矿工人,很少看到阳光,终年在600多米的地下深处工作;陈年喜,爆破工,工种危险,可父亲瘫痪,母亲患癌,让他拿着自己的生命来延续亲人的生命;邬霞,制衣厂的女工,喜欢吊带裙却只能看着自己精心熨烫的吊带裙进入别人的衣橱,而她自己只能买最便宜的吊带裙;吉克阿尤,填鸭毛工人,离乡多年,甚至连家乡的习俗都已遗忘。跟着影片镜头,你能看到那里的农村一片荒凉;徐立志,他那被层层防跳网束缚着的宿舍看起来让人压抑窒息。乌鸟鸟,失业后想找一份接近自己梦想的工作却屡屡受挫,最后只得干起杀猪的营生......这就是他们面对的残酷环境,可他们在这困难的生活里选择了诗意的生活。
我最喜欢的是爆破工陈年喜的故事,也喜欢他的诗,尤其喜欢陈年喜给儿子写的诗。他说:“儿子,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生活,又怕你真的看清。”随后,陈年喜无故被工厂辞退。这种诗与现实互文的手法,动人心魄。这是一个胸中有火种的男人,他深爱父母,担负着家庭的重任,干了16年的爆破工作,在他中年倔强刚强的外表下,却是苍凉的秦腔,无声地炸裂。
那个广东小伙儿有一些诗人的不切实际,他在应聘的时候只是盲目地问人家:要叉车工吗?或者内刊编辑?。可是人家只看到了他作为叉车工的技能。他心虚地给家人念他的诗,我都替他害臊。害臊的不是他念诗或者应聘内刊编辑是可笑的,害臊的是他暴露了一个诗人的单纯——和尚庙里去卖梳子的既视感。
如果谈恋爱的话,喜欢诗人一定是最不靠谱的决定,我想所有的爸妈都会担心自己的女儿嫁了诗人会饿死。于是诗人化成了各种各样的人,渗透到了人群中,成为庸庸碌碌俗世里的一员,又用诗歌保存了自己。这是胸中小小的火种,这是满天微小的星星。
陈年喜说,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我想说的是,他们的身体里,始终涌动着不屈的新鲜的血液。他们想改变,不想被尘俗磨平他们的棱角,不想被劳苦泯灭了灵性。他们一边承受苦难,一边为苦难写着震撼人心的诗篇。
一只虫子怕被鸟吃掉,躲开鸟的最好办法就是变成蝴蝶。所以,改变,什么时候都不晚。你要纯粹为自己活一次,哪怕只有一年,你也可以脱胎换骨;哪怕只有一个月,你也可以破茧成蝶;哪怕只有一天,你也可以换个发型,看场电影;哪怕只有60秒,你也可以给自己读一首深情款款的诗......
——选自朱成玉著《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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