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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断翅天使 |
学校离我们住的地方并不远。为了确保准时到达,前一天晚上从中国城回来的时候,我和孙大夫特地摸索了学校的具体位置。夜色中,直到模模糊糊看到了学校门牌,我们才放了心。
很多不平常的故事就是发生在平常的日子里,我跟Guy的相识也不例外。Guy今年15岁,在这所普通学校跟班就读,是我们要看望的三个学生中的一位。他患有重症脑瘫,不能说话,不能走路,手足不能自主移动,就连简单的吞咽也不能完成。嘴里的口水像屋檐上挂着的垂冰,把胸前的围兜弄得湿漉漉的。Guy接受的一对一的特殊教育,学校为他配有一个生活助理,一个学习助理和一些特教老师。Guy全身肌肉已经萎缩,见到我们,咧着嘴巴,算是招呼我们。看着Guy的模样,我心中酸酸的。顾不上彼此的陌生,我下意识地拿起餐巾纸,不停地给他擦着永远也流不尽的口水。。。
这天上午,Guy要上英文课,老师Julie在我们到达不久就开始朗读课文-一首英文自由诗。老师口齿清晰,饱含情感中速朗读着课文。朗读过程中,Julie两次停下来,提醒Guy集中精神,注意听讲。作者写了妈妈被毒蝎子咬伤后的镇定自若,和伤口处理的过程。整个朗读和讲解大概用了15分钟。最后,Julie向Guy提出几个问题,Guy通过沟通板,用目光指示着沟通板上的字母,正确地给出了答案。
沟通板对我并不陌生,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沟通板的使用。Guy不经意中的听讲和理解力让我惊诧。我没有料到,永远无法说话的Guy有着跟常人无异的理解力,甚至更好。我心里感激着发明者的智慧,让我们更好地了解生活中容易忽视的美好。
轮椅上的Guy无法保持固定的坐姿,他或左或右地倾斜着自己僵硬的身体,他的脖子也无法承受脑袋的重量,头经常耷拉着。看着Guy,想着他的生活,我的心里开始流泪。
Janice, Julie, 孙大夫,我与Guy在一起
上午10点半是课间点心时间。也许是肚子饿了,Guy显得躁动不安。生活助理Janice麻利地做好准备工作,开始喂他。Guy吞咽功能低下,只能吃半流质或流质。难以想象的是,他的吞咽是通过舌头往外吐,在收回舌头的过程中完成的。这一动作,有如四个月大的婴儿刚开始吃半流质的样子,勺子里百分之九十的土豆泥和萝卜泥都会被顶出来,需要他人一遍又一遍地喂。Janice已经照顾Guy四年了,她极有耐心,微笑的双眼中,总是流溢着母爱般的神圣和专注。
吃完点心以后,我们每一个人都如释重负。我也继续跟“酒足饭饱”的Guy艰难地交流着。通过Marion和Julie的帮助,我能够在不使用沟通板的情况下,判断Guy说“Yes”和“No”的表情。我们一边“聊天”,我一边按摩着他细弱的双臂。
这时,Guy的学习助理Joseph兴冲冲地推门进来。原来,GCSE的数学成绩公报了。在刚刚结束的全国统考中,Guy的数学得了94分(总分120分),在班级里属于中上水平。这一结果让每个人都很兴奋,Guy更是合不拢嘴巴,两手象风车般挥舞着。我问Guy希望得到什么奖励,他转向了沟通板。在Julie的帮助下,他用目光拼出了软面包和煮苹果。我接过沟通板,问他想喝什么,他的目光先后闪过“F”和“A”,我脱口而出:“FANTA(芬达)?”他会意地“说”了“YES”!
Guy跟我们之间的陌生感早就消失了。孙大夫手把手地把一些按摩手法和穴位告诉了Julie和Janice,可以让Guy少流口水。Guy还非常安静地接受了我们的按摩。按摩以后,他的坐姿明显好转。
当天下午,老师问他:“今天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Guy很快用目光在沟通板上拼出“My Friend Tony(我的朋友Tony-我的英文名字)”。听到这句话,我的眼眶湿润了。我知道,脑瘫和沟通障碍给Guy带来了无尽的孤独,然而不难发现,我们的到来,让他变得非常兴奋,觉得又多了一个了解自己的朋友。
Guy要放学了,我们也要登上回家旅程。跟Guy分手很难,他一直低着脑袋,偶尔抬头,传递过来的也是期盼的眼神。我抚摸着他的头和脸颊,帮他穿好衣服,告诉他,我下次来伦敦一定会来看他。。。
几天过去了,Guy的影子时时出现在我身边。Guy的口水还那样流吗?有没有人跟他讲话?Marion带过去的新沟通板,Guy学会了没有?英国的冬天寒冷潮湿,Guy是不是会感冒?每天都有人把Guy推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吗?Guy不开心的时候,是不是向周围的人发脾气呢?Guy,你要乖乖的,要体贴、谅解并感谢照顾你的所有人。。。
谢谢你,Guy,你让我再次感受到什么是思念,让我体会到什么是友情、什么是需要、什么是帮助、什么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