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吃毕,又起身赶路。刚走没多远,忽见山上呐喊着奔下来一群强盗,都扬着大刀。众官卒吓的慌忙拔刀与众贼寇拼杀了起来。一阵血战过后,各有死伤。尤氏惨被贼人砍死,贾珍、岫烟都号啕大哭。众贼寇撤了回去,喊道:“如今皇帝已经死了,京城被人攻占了,你们还押解什么犯人,多此一举!”众官卒犯人都听见了,闹哄哄哭如雷震道:“朝廷完了,咱们亡国了,好不痛杀人也!”众官卒把犯人们的锁枷全都摘去,要他们散了,道:“国破君亡,天下落入贼人之手,已经没人官你们的事了,你们都走吧!”众犯官一哄而散。贾珍、岫烟也拉着手拥入人群中乱跑。谁知对山形不熟,乱跑了一阵,还是迷了路,不觉又都转回原路。忽然那拨强盗又回去叫了人往这边赶来。众官卒犯人急的没法,只得从地上捡了刀剑,迎上去与贼人一通厮杀。贾珍、岫烟东躲西藏,钻入山洞中,却见里面盘桓着几十条毒蛇向他们扑来,二人惊叫着又跑了出去。只听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喊道:“我们都是汉人,不找戎羌报仇,却自己人打了起来,国破家仇何时能雪?”犯臣子弟蒋子宁、戚建辉、裘良、陈瑞文等也都喊了起来,要大家住手。众贼寇听了,都停下手道:“言之有理。如今皇宫被戎羌占了,咱们汉人被人夺去权位,国仇家恨重比天高。咱们联合起来,组织队伍都反了,到京城把戎羌赶跑。咱们汉人仍做朝廷,恢复河山。”大家都泪流满面,站在一处齐声喊道:“誓灭胡虏,还我河山!”一时推举戚建辉为头儿,大伙儿编成队伍,浩浩荡荡往北方挺进。岫烟随从一病不起,几日后不治而亡。贾珍将他和尤氏葬了,随众赶往京城,意欲和戎羌血拼,夺回大权。一路又招兵买马,壮大队伍,只惜沿路与新朝的官府血战时屡屡失利。贾珍在路上被官府军卒杀死。众人又退回某地养精蓄锐,伺机再发。因不知后来如何,故不敢妄拟,丢开不提。
话说赵姨娘、贾环在贾府被薛蟠、柳湘莲的队伍击败,逃到外地,又遭逢村户庄主组织的队伍围击,伤亡惨重,含恨退回平安州欲作休整。一时众贼进了破庙藏身。夜里赵姨娘、贾环仍在禅房密谋。马道婆见二人境遇不佳,生出异心,欲离了他们去投奔贾戎、贾蔷的队伍。趁着夜深,偷偷起来往门外去,看门的俱已睡着,马道婆匆匆赶路,在丑时找到贾戎、贾蔷的队伍寄身在古庙里,踏步便要进门,被看门的道士拦住了,喝道:“那里来的?快抓起来,偷偷摸摸的定是个贼。”马道婆扎挣着解释道:“哥儿不要误会。俺是来投奔你们的,我要找你们的头报个信儿。”贾戎、贾蔷闻声出来道:“先把他带过来,好好审审。”马道婆点头哈腰给各位作揖道:“给大王请安了。”贾戎、贾蔷打量了他几眼道:“你不是姓赵的婆娘一伙的吗?跑这里来当奸细来了。”马道婆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来投奔的。想告诉大王一声,他们的人都在平安州的古庙里安歇呢,你们还不快点趁夜攻打了他们。”贾蓉冷笑一声道:“有这等好事,我只不信。你是个九国贩骆驼的,不知羞耻的婆娘!要是听了你的话,带人赶往那里,必遭埋伏。”说完拔出剑来,将马道婆一剑刺倒。马道婆在地上扎挣着死去了。贾蓉命人把他扔到外头喂野狗。只见冷子兴过来道:“蓉兄弟何太急矣!此妪所言未经证实,怎知是真是假?咱们权且信他一回,带了队伍杀到那里。若有埋伏,再及时退出即可,不妨一试。”蓉蔷听他说的有理,便把众贼赶了起来。众人站好了齐往平安州来。赵姨娘、贾环刚脱衣睡下,忽听寺外杀声震天,有一喽罗来报说那起坏家伙又来了,吓的匆忙穿了衣裳,叫弟兄们快快持家伙抵抗。众人应了赶了出去,里里外外都杀作一团,呐喊声不绝于耳。贾环要母亲在里面好生待着,自己提了刀跑了出去。赵姨娘在屋子里急的转来转去。不大会儿,一喽罗哭着来报说贾环被他们的人杀死了,他们来的人太多了,问怎么办。赵姨娘哇的哭出声来,嚷道:“咱们不行了,都各自逃命去吧!”自己带了些银两翻院墙跑了。蓉蔷的一伙越战越勇,把赵姨娘的人杀的片甲不留。又到寺里寻找赵姨娘,却见靠墙放着一架梯子,知道人逃跑了,忙命人去追。又把寺里的金玉珠宝都装在口袋里带走了。
且说赵姨娘连夜往北路赶来,累的脚乏气喘,在田间的一处草垛间睡着了。待晨起鸡唱,强睁酸目,扎挣起来,又起身赶路。刚在乡路上拐了一个弯,忽从草丛里跳出十二个人来,吓了一跳,展眼一看,竟是芳官、龄官十二个小戏子,忙点头哈腰笑道:“原来你们在这里,巧的很。”芳官等都围过来睁着怒目呵斥道:“挨天刀的臭婆娘!成日兴风作浪,做下无边罪孽,今儿便是你的死期!”都大喝着拥了上来又掐又打。赵姨娘口里骂着又挣又打,那里是他们的对手,早被按倒在地,被他们骑在身上挥拳痛击,只不大会儿就一命呜呼了。芳官十二个挽着头发把赵姨娘往那边坡下河里一扔,只听扑通一声沉入河里不见了踪影。芳官十二个朝河里吐了几口唾沫,都道:“死娼妇也有今日。”都哈哈拍手笑着走了。十二人各自背着包裹匆忙赶路。刚走了半里路,忽见那边奔来一队人马,正是蓉蔷的队伍,都唬了一跳道:“姐妹们快跑,他们追来了。”蓉蔷一干人马见前面有人,急忙追来。为首的几个骑着马喊道:“戏子那里逃,拿命来!”芳官十二个都往庄稼地里跑来。幸好前面有条东西贯通的长河,十二人见河上停着大船。有个渔翁在撒网捕鱼,忙招手要上船。渔翁对他们不理不睬,十二人不顾衣湿趟着过去把渔翁脖子一卡,要他开船,渔翁坳不过他们,只得划桨把他们带往对岸去了。蓉蔷一干人赶来看时,他们十二个已经往对岸的密林里跑去了,不多时不见了踪影。蓉蔷一干人气的骂天骂地,无计可施,只好掉头走了。
且说新朝初建,又广贴告示昭告天下,说世道恢复太平,不许再有贼寇横行,要剿捕强贼。蓉蔷等只得把队伍谴散,各奔前程去了,一时也不知下落。冷子兴仍去做古董生意,柳湘莲则别了众人云游四方。薛蟠在紫檀堡闲居无趣,仍旧到集上开香料铺去了。张德辉在铺里忙碌,忽听街上一片喧嚷,到门外一看,只见几个捕快抓着两个人匆忙走着,边走边嚷道:“如今世道清明,不许再有犯案滋事的。若有敢以身试法者,定抓不饶。”且说贾雨村那日回到京城,却见流寇攻入皇宫,天下大乱,唬的带了家眷逃往村野避祸。等日久新帝登基,世道好了,又想谋个官做,找到张如圭等几个在京交的幕友,晓行夜宿,带了银两赶往京城谋官。因巧舌善辩,又花了些财物,买得金陵州县一职。即日见过上司,即到任拜印受事。才老实了几日,便借着查盘各属州县粮米仓库为自己婪财,查出州县折收粮米勒索乡夫愚民诸多弊端,假装出谕严查,要详参揭报。那些胥吏甚是畏惧,都把银子送往府中。雨村欣然笑纳,免去各人罪错,任他们舞私钻营去了。
且不说雨村怎么胡为,只说薛宝琴和梅翰林的儿子成婚数月,因正逢末世,梅家在宫里被皇上寻了错,都阖府查抄,所有子弟妻妾皆被带京治罪。宝琴见机识时,趁人不备,提前逃出梅府,赶来紫檀堡投奔宝钗。姊妹多月未见,未免抱着痛哭一场。宝琴哭诉梅家遭遇变故,从此自己无依无靠。宝钗便将他安置下来,和自己同住。薛蟠、薛蝌也未敢亏待与他,时时要他在铺子里帮忙。宝琴有了安顿之所,脸上也有了笑意。这日宝玉在屋子里坐着烦闷,便找宝钗道:“咱们成婚亦有月余,我怎能闲吃闲住?我也找个生意做了,家里也有些开支。”宝钗道:“官人甚大点出息?男人一世以求取功名为紧要,岂能为了经商而把大事忘了?我带了一些书本,你从今儿起那里都不能去,在家好好读书要紧。以后还是考取功名为重。”也不容他解释,把门儿一关,从外头锁住,不许他出去。宝玉经历一番磨难,早已对仕途心灰意冷,视官宦如禄蠹,见宝钗从外头锁了门,出去不得,气的拍门不止。金桂赶来,在窗外道:“我帮你找钥匙去。”转身却与宝琴撞个满怀,一声不吭要走,被宝琴拉住道:“姐姐要他正经读书,你却助着他,我告诉姐姐去。”金桂冷笑道:“你们都是一气的,想告就告去吧,我偏要去拿。”宝钗在那边探头看见了,急忙过来道:“嫂子越发混帐了,我们夫妻的事又与你何干?”金桂道:“你们拘禁人就不对,我看着不合适。”宝钗把门打开,怒道:“我就是开了门又如何?”金桂讨了个没趣,走了。宝琴道:“家里怎么会有这样混帐的嫂子,管起弟妹的事来了。”宝钗道:“这不是个省油的灯。有他在这里,总是祸害。”宝琴道:“我去劝哥哥把他休了,成什么样子嘛!”宝钗急忙拦道:“不可。哥哥以前也说过赶他出去,他就说要到外头编派咱们家的不是。要是他出去了,咱们家的名声可保不住了。”宝琴听了气的掉下泪来。这时,宝玉执书出来道:“我一看书就头晕,姐姐还是饶过我吧,要我做个生意。”宝琴笑道:“姐夫这样子怎么都不象个生意人呢,要是叫你去做生意,不陪光才怪呢!”宝玉只得又进屋里装样子看书去了。宝钗进来道:“看到那里了?”宝玉没好气道:“才看到《孟子》上部。”宝钗拿了针线在旁边坐着,守着他读书。宝玉虽有一万个不乐意,想起自己受宝钗相助,才有安身之处,宝钗毕竟是个高尚之士,乐于助人,世上罕有,不能违背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看了会书。不觉又想起黛玉来,那泪珠儿似断了线的珠子把书都打湿了。宝钗一边见了,摸不着头脑,嗔道:“大男人哭个什么劲,读点书又不是叫你去死,哭成那样,真没出息!”宝玉只得把泪擦了,捧书吟读。且说宝琴往宝钗房里走来,正见袭人端着茶走来,笑道:“家里又来了客人了不成?”袭人道:“宝二爷如今又用功读书了。我给他端茶过去,他读的渴了就喝上几口,润润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