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到市里，需要转两次公交车，来回花费将近四个小时。周六，吃过午饭，F就挎着她的小红包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漆黑。

傍晚时分，还下过一小会儿雨，雨里夹着稀疏的冰珠子。天气预报说有雪的，雪终究没有落下来。F回到县城，雨也停了，只是路上到处都有积水。F开始还踮着脚尖走路，但鞋子和裤腿还是被弄脏了，她索性迈开步子，不再顾忌。在小区门口，她买了一个夹菜的面饼，打包带走，算作晚饭。她的小红包里，装着几瓶护肤品，那是她花了一下午时间从市里买回来的，她担心县城里的东西不正宗。回到住处，瘫坐到椅子上，这才觉得累，不过，她心里还是开心的。

几天前，F就说要买护肤品，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面色暗黄，额头还冒痘痘。“太糟糕了，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我得去买点护肤品。”她这么对我说。

晚上，她打电话说来我这里借一本书，我听到外面大风呼啸，再扭头看看窗外，黑咕隆咚地一片。我说：“明天我带给你吧。”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里F不容分辩地说：“我已经出门了，马上就到。”电话就挂断了。

我在火锅里添了些丸子。F从外面进来，摘掉帽子，取下围巾，抖掉一身的寒气。我说：“你来得正好，一起吃火锅吧。”她死活不肯，说自己正减肥呢。我笑她神经病，明明不胖，减什么肥呀。

她拍拍自己的脸，问我：“你瞅瞅，我的脸色有没有好些？”

我说：“没看出什么变化啊。”

她朝我凑近了些，说：“我用了新买的护肤品，你仔细看看，皮肤是不是比之前白了。”

我真没看出什么变化，就对她说：“你傻呀，哪有这么快就见效的，再说了，护肤品不是什么好东西，少用为妙。”

她一下子气馁了，失望地坐了下来，开始翻我桌子上的书。我径自吃着火锅。

过了一会儿，她又喃喃地说：“明年，我也许要做一件大事。”

我问：“什么大事？”

她说：“我要结婚了，你信吗？”

我没再说话了，因为我知道，这是她的伤心事。和F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她还是孑然一人，迟迟没能把自己嫁出去。去年，她的母亲出车祸，一只腿被轧断了。F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的母亲，她泪如雨下，不能自持，瘫倒在床前。

母亲住院期间，F一直陪伴在左右，悉心照顾。有一天，母亲伤心地说：“女儿，我如果这次被车撞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还没看到你嫁人，我不能瞑目。”

F强颜欢笑，说：“妈，快别说这种丧气话了。”其实，她心如刀绞。

F的父亲紧锣密鼓地给女儿安排相亲，人见了一个又一个，可就是对不上眼，不是她看不上他，就是他没看上她，或者干脆谁也看不上谁。总之，所有的忙活都是白搭。终于，父亲发火了，当着女儿的面，狠狠地把一只碗摔得粉碎。他对女儿说：“你到底要不要嫁人了！”F无言以对。

F对我说，父亲希望她跟一个人结婚，这个人跟她相过亲的，只是他们后来没有发展。

我问她：“你喜欢这个人吗？”

F想了想，说：“我爸觉得他蛮好的。”

我又问她：“那个人喜欢你吗？”

F说：“不太清楚，也许是喜欢的吧，不过，那个人有点胖。”

我劝她：“结婚这种事，你要慎重，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没再说话了，只是一本接着一本地翻着桌子上的书。过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地说：“就没有一个人，真的对我好。”

她是在说自己的父母吗？他们以爱的名义，给她巨大的压力，希望她早点嫁人，却没有真正体谅过她。

她是在说天下的男人吗？她不辞辛劳，打扮自己，却不曾被哪一个男人深深爱过。

——我不敢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