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长廊,人们走动的声音,使得一个平凡的下午有点生机,又有点沉闷。
藏在被子里的木木在午后的某个时刻终于醒来,露着干裂的嘴唇在空气里开合着,一双枯涸的眼睛向我看来。我从来不知道木木的脸色变成了这样,苍白又有点浮肿,皮肤却又有点像一层光亮的烙馍,布满皱纹的皱纹像寒风吹起的河面。
我知道,他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会晃眼,却又有点羡慕,从对面楼顶上撒进屋子里的阳光,也透过他失落的睫毛撒进了他的眼里,瞳孔在面对阳光的时候有点收缩。他会看到阳光想起童年,有一群孩子在阳光里奔跑,卷着裤脚,拖着凉鞋,沾满泥灰,而这像在一个相框里发生,眼前充满虚幻的迷雾,在温馨的阳光下变得充满温暖,这样的温暖让他沉醉着不回来。他看着我,也许在想,我还是他的一个伙伴,像那个光着屁股和他在河边游水,然后把衣服藏在草垛下,回家却又被大人发现,屁股上又挨上几个红红的掌印。
他的眼光变得温和又有点迷散。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永远没有一个美好的现在,这是生命在他认识中一个不可探测的深谷,其实更像一个黑洞,扔进一块石头都没有任何回音。
我用棉签擦拭着他干裂的嘴唇,他努力地表达着“谢谢”的意思。也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连谢谢也比平时都要重要了许多。我试图去理解,一个人在生命最迷散的时候究竟在怎样看着世界?
隔壁房间的老太太告诉我,她糖尿病几十年了,眼底出血很严重,现在看世界“呖呖花花”。我也尝试去理解她所谓的“呖呖花花”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是光怪陆离,还是现代水粉画里的那些朦胧派的作品吗?那些有着各种形状的物体在失去它的形状了吗?
木木看我的时候,我也是失去了我的形状,不再这么有血有肉吗?
木木的母亲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看着他,眼光里有种温和,也有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伤感。
护士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喊着他的名字,“木木,你该挂水了。”然后拿起了他的手,这双手有点苍白,也有点浮肿,有点干,也很无力,扎在手腕处的皮条费力地挣扎着,细细的针沿着稀疏不可见的纹理走了血管。木木平静的脸没有一丝痛楚,寒风吹起的皱纹依旧在额头上残留,目光从我转到了护士的头上,有个白色的小帽子,很精致,有种职业的精致,他的目光也跟随着帽子,直到护士贴好胶布,端着盘子走了出去,带上房门。
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任何一种精致都可能引起极大的兴趣。还有在生命最后的时候,任何一种精致都有可能引发一种思考,一些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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